到了拉布里公園生命關(guān)懷中心,博斯把野馬車停在中心前面的一個訪客停車區(qū)域,然后下了車。中心里面黑黢黢的,建筑的上部只有很少幾個窗子里有燈光。他看了看表――現(xiàn)在才九點(diǎn)五十分――然后往大堂的玻璃門走去。
走過去的時候,他覺得喉嚨有點(diǎn)發(fā)緊。早在他剛讀完兇殺案卷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隱約意識到自己的目標(biāo)是康克林,而自己也最終會有今天這個舉動。他就要跟自己心目中的兇手正面交鋒了,這個人殺害了他的母親,然后又利用自己的地位和黨羽逃脫了法律的懲罰。對博斯來說,康克林就象征著所有那些他從未擁有過的東西:權(quán)力、家庭和滿足感。調(diào)查過程中有許多人跟博斯說過康克林是個好人,但這些都沒有意義,因?yàn)樗肋@個好人背后的秘密。每走一步,他心里的怒火就旺了一分。
門里的臺子后面坐著個穿制服的保安,正在填從《洛杉磯時報(bào)周日刊》上撕下來的縱橫字謎。說不定,他從這期周日刊出版那天起就已經(jīng)開始填了。他抬起頭來看著博斯,就跟知道他會來似的。
“我是蒙迪·金,”博斯說,“有個住客在等我,是阿諾·康克林?!?/p>
“知道,他打過電話下來?!北0材闷鹨粔K寫字夾板看了看,然后把寫字板掉了個個,遞了支筆給博斯。“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訪客了。麻煩你在這兒簽個字,他在樓上的九○七房。”
博斯簽了字,把筆扔在寫字板上。
“你來得有點(diǎn)晚了,”保安說,“一般到九點(diǎn)就不讓訪問了?!?/p>
“你這是什么意思?是想趕我走嗎?那好?!彼e起了手里的公文包。“明天你不妨讓康克林先生轉(zhuǎn)著輪椅下來,上我辦公室去拿這些東西。我是專程來的,老兄,專程為他來的。讓不讓上去都行,我無所謂。有所謂的是他?!?/p>
“噢,噢,噢,打住吧,伙計(jì)。我只是說時間晚了,你卻不讓我把話說完。我會讓你上去的,沒問題??悼肆窒壬鷮iT關(guān)照過,再說這兒又不是監(jiān)獄。我的意思只是別的訪客都已經(jīng)走了,明白嗎?別人都在睡覺,你小聲點(diǎn)兒就行了,用不著發(fā)那么大脾氣?!?/p>
“907房,對嗎?”
“沒錯。我會打電話跟他說你上去了?!?/p>
“謝謝?!?/p>
博斯也不道歉,直接往電梯走去。保安從他視野中消失之后,他立刻就忘了這人的存在。此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一件事、一個人。
電梯的速度跟住在中心里的那些老人一樣慢,好不容易才到了九樓。博斯走過了一個護(hù)士站,但卻沒看見有人,夜班護(hù)士顯然是照顧某個住客去了。他一開始走錯了方向,反應(yīng)過來之后又掉頭走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廊里的墻漆和油地氈都是新的,但即便是像這樣的頂級養(yǎng)老院也沒法完全掩蓋空氣中縈繞的尿水味和消毒水味,以及緊閉的門背后那種幽閉生活的氣息。找到九○七房之后,他敲了一下門,接著就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他進(jìn)去。那聲音與其說是低語,還不如說是嗚咽。
博斯推開了門,里面的景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房間的大部分都籠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床邊亮著一盞小小的閱讀燈。一個老年男子坐在床上,背后墊著三個枕頭。他虛弱的手里拿著一本書,鼻梁上架著一副雙光眼鏡。讓博斯覺得詭異莫名的是,這位老人腰部四周的被面都起了褶,床上其他地方的被面卻是平的。床也是平的,說明這老人沒有腿。床右邊放著的一把輪椅更加劇了博斯的驚駭:輪椅座位上扔著一條格子毛毯,一雙穿著黑褲子和懶漢鞋的腿從毛毯下面伸了出來,一直伸到了輪椅的擱腳板上。眼前的情景就像是這個人半個身子坐在床上,但卻把另一半留在了輪椅上。博斯心里的困惑想必是露在了臉上。
“那是假肢,”床上傳來了一個刺耳的聲音,“我失去了雙腿……是因?yàn)樘悄虿?。我身上幾乎什么也不剩了,有的只是一點(diǎn)老人的虛榮。這雙假腿是我在公開場合露面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