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看了一下信里面的幾張白色硬紙,都是用鋼筆填寫的期票,日期是上個月——九月的幾個不同的日子?!捌澫虬⑸じ駵亍どw格先生借到現(xiàn)款壹仟圓,蓋格先生如需用此款,我當(dāng)隨時奉還,并無利息??ㄩT·斯特恩伍德?!?/p>
用鋼筆填寫的字寫得歪七扭八,又是勾又是圈,該?黑點的地方都?的是小圈。我給自己調(diào)了另一±酒,一口口地慢慢喝著,把名片同借條放在一邊。
“你的推斷?”將軍問我道。
“我還沒有。這個阿瑟·格溫·蓋格是什么人?”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卡門怎么說?”
“我沒有問過她。我不想問。我就是問,她也只是嘬弄著大拇指不說話?!?/p>
我說:“我剛才在進門的大廳里碰到她了。她就是做您說的那套動作。她還想坐在我懷里?!?/p>
將軍臉上的表情一點兒也沒有變化。他的兩手握在一起,仍然一動不動地放在毯子邊上;屋子里的熱度把我變成了新英格蘭式滾燙的大菜,卻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叫他暖和過來。
“我說話應(yīng)該客氣一點兒呢,”我問,“還是有什么說什么?”
“我發(fā)現(xiàn)你什么忌諱也沒有,馬洛先生?!?/p>
“她們姐妹倆常常在一起混嗎?”
“依我看,不大在一起。依我看,她倆各有各的走向地獄的道路。維維安被寵壞了,非常愛挑剔,盡管聰明,心腸卻非常狠??ㄩT還是個孩子,喜歡從活著的蒼蠅上揪下翅膀來。兩個人的道德觀念都不見得比一只貓多。我也沒有。斯特恩伍德一家人都沒有道德觀念。接著問吧?!?/p>
“她們倆都受過很好的教育,我想。她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p>
“維維安上過貴族女子中學(xué),后來又上大學(xué)??ㄩT上過半打左右風(fēng)氣越來越開化的中學(xué),上到最后,同她剛?cè)雽W(xué)的時候沒有什么兩樣。如果我做父親的這樣說話語氣有點兒幸災(zāi)樂禍,馬洛先生,這是因為我的生命只在旦夕之間,容不下維多利亞式的虛偽了。”他把頭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把眼睛睜開?!拔蚁肫鋵嵱貌恢傺a充這樣的話了:一個人活到五十四歲才第一遭當(dāng)父親,現(xiàn)在遇到的這些事誰也怨不著?!?/p>
我又喝了一口酒,點了點頭。他的灰土一般顏色的細(xì)瘦的脖頸上有一根脈管在跳動著,坐在我那邊看得非常清楚;但是跳得非常慢,簡直不像脈搏。一個身體三分之二已經(jīng)死掉的老人,卻仍然固執(zhí)地相信自己能夠活下去。
“你的推論?”他突然說了一句。
“要是我的話,我會給他錢的?!?/p>
“為什么?”
“這是一個花不了多少錢就能省卻一大堆麻煩的問題。在這件事背后還藏著點兒什么。但是誰也不會叫您心碎,如果您的心還沒有破碎的話。非得要不少騙子敲詐您很長時間,您才會有點兒感覺的?!?/p>
“我是有自尊心的?!彼淅涞卣f。
“有人就是要利用您的自尊心。這是最容易的一種愚弄人的方法?;蛘呃米宰鹦?,或者借助警察。除非您證明這是騙局,蓋格是能根據(jù)借條索回這筆欠款的。但是他沒有硬要,而是把借條寄回給您,而且坦白承認(rèn)這是賭債。這就給了您自我防衛(wèi)的權(quán)力,即使他還留著借條也無濟于事。如果他是個騙子,可以說他是精通此道的;如果他是個老實人,偶然放點兒債,這筆錢是應(yīng)該給他的。您剛才說給了一個叫喬·布羅迪的五千塊線,這個布羅迪是什么人?”
“一個賭棍。我記不清楚了。諾里斯,我的管家,會記得?!?/p>
“您的兩個女兒自己手頭有錢嗎,將軍?”
“維維安有,但是不多。卡門年齡還小,要等成年以后才能拿到母親的遺產(chǎn)。我給她倆的零花錢不少?!?/p>
我說:“我可以把這個蓋格給您打發(fā)走,將軍,如果您要我做的僅僅是這件事的話。不管他是怎樣一個人,干的是什么營生。也許在您付給我的酬勞之外,還要您破費一點兒。當(dāng)然了,他將來會不會再來搗亂,我不敢保證。給他們一點兒甜頭絕對不會叫他對您死心的。您的名字已經(jīng)記到他們的賬本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