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灣城的人很可能不了解愛達荷街,了解愛達荷街的人也很可能不知道四四九號。四百四十九號門前的街道早已破敗不堪,街對面開裂的人行道邊,有一道彎彎扭扭的籬笆,里面是個木材場。往前走半個街區(qū),一道廢棄的舊鐵軌一直延伸進兩扇用鐵鏈鎖起來的大木門里——這兩扇門看起來似乎二十年沒有開啟過了。小孩子們拿著粉筆在木門及籬笆上不知道寫了多少字,畫過多少畫。
四四九號的門廊不深,沒有上過漆。門廊上散發(fā)著一股海風的潮氣,上面凌亂地放著五把用鐵絲跟藤條和木頭纏成的椅子。矮窗上的綠色簾子往下拉了三分之二,上面千瘡百孔。前門旁邊有個很大的告示牌,用印刷體寫著“客滿”。牌子應該掛了有些年頭了,顏色已經(jīng)褪去,而且沾滿了蒼蠅屎。開門進去是一道長廊,往里走到三分之一處有一條樓梯。樓梯的右邊一個窄架,側(cè)面用鏈子掛了一支油性鉛筆。窄架上有個按鈕,以及一張用三枚完全各異的圖釘釘著的黃黑色的紙,上面寫著“經(jīng)理”兩個字。對面墻上有一部公用電話。
我按了門鈴,鈴聲在不遠處的某個地方響起,但毫無動靜。我又按了一次,還是沒有反應。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另一扇門前,門上掛著一塊黑白相間金屬牌子,上頭寫著“經(jīng)理”。我敲了敲,又踢了兩下,就算這樣,好像還是沒人理會。
我折回頭走出房子,來到側(cè)面一條窄小的水泥道上,沿著它向員工入口走去。此處看來好像應該是經(jīng)理公寓。這房子的其他部分應該都是出租客房。小門廊上有個很臟的水桶和一只裝滿酒瓶的木箱。房子的后門開著,一扇紗門將房間與室外隔開。門里頭漆黑一片。我把臉貼在紗門上,往里瞧張望著。員工通道旁邊有一扇門,我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張直背椅,上面掛了件男式外套,椅子上坐著的男人穿著襯衫,戴了頂帽子,個子矮小。我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不過他似乎是坐在那張固定在墻角的餐桌旁。
“砰砰砰!”我使勁敲著紗門的邊框,那人根本不理。我又敲了幾下,這次更響了。他終于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嘴里叼著一根香煙。
“什么事兒?”他低聲吼道。
“找經(jīng)理?!?/p>
“他不在,伙計。”
“你是誰?”
“這關(guān)你什么事?”
“我想要個房間?!?/p>
“沒有房間了,伙計。寫那么大的字你看不到嗎?”
“可我聽說其實不是這樣的?!蔽艺f。
“哦?”他沒把香煙從他那干癟難看的小嘴巴里拿出來,只是用指尖把煙灰彈掉,“去你的。”
他又把椅子挪回去,繼續(xù)忙自己的事了。
我走下門廊時故意發(fā)出很響的噼啪聲,然后又躡手躡腳地走了回來。我小心翼翼地摸摸紗門,是鉤住的。我用一把小刀抬起鉤子,緩緩把它拉出鉤眼,發(fā)出了一點細微的聲音,但那頭廚房傳來的聲音更大。
我穿過員工通道,進入廚房,那個小個子的男人在忙著,沒有注意到我。廚房里有個煤氣灶,上面有三個爐頭,幾個架子上堆著滿是油漬的盤子,還有一個破爛不堪的冰箱和一張餐桌。桌上放了許多錢,大部分是紙幣,也有硬幣,各種幣值的都有。小個子男人正在數(shù)錢那堆錢,把一個個數(shù)字登記到小本子里。他不時地舔舔那支鉛筆,卻沒有拿來叼在嘴里的煙。
那張桌子上至少有幾百塊錢。
“今天收房租?”我和氣地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