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指頭開始敲起桌面。“說正經的?好吧。他可能是雙性戀,你知道。這你也不是沒聽過吧,都什么時代了。每個人都趕這時髦,就我所知。異性戀想試試跟同性上床合不合口味,同性戀想實驗看看跟異性做愛的滋味。”他夸張地打個呵欠?!拔铱峙挛抑皇莻€沒藥可救的保守派。一個性別對我來說已經夠復雜了,兩個都來我可招架不住。”
“還有別的解釋沒?”
“沒有。如果我認識他的話就好辦了,馬修。不過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張漂亮臉孔?!?/p>
“有誰認識他?”
“誰又真的認識誰了?要說有點認識的,應該是帶他上床的人了。”
“誰帶他上過床?”
“我又不是計分員,親愛的。再說最近幾個月這兒又換了不少新面孔。老顧客有不少都另辟戰(zhàn)場,找更嫩的草去了。我們這陣子來了不少流里流氣的阿飛,一個個皮衣皮褲?!闭f起這個他眉頭就皺起來,可是一想到皺眉容易起皺紋,他的臉又回復原狀?!斑@群蒼蠅真叫人不敢恭維,趕都趕不走。飛車黨的那些人,不是虐待狂就是被虐狂。我可不希望有人死在酒吧里,你知道,尤其是我自己。”
“怎么不想個辦法呢?”
“老實跟你說吧,他們嚇得我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喝完波本。“有個簡單的辦法可以解決你的問題?!?/p>
“愿聞其詳?!?/p>
“到第六分局找艾迪?凱勒副隊長談談。告訴他你的問題,請他來這兒突檢幾次?!?/p>
“開什么玩笑?!?/p>
“你可以考慮一下。塞點錢給凱勒,他會安排幾次臨檢,叫你的飛車朋友吃不了兜著走。你什么罪名都不會有,賣酒執(zhí)照也不會吊銷。飛車黨跟一般人一樣,也受不了警察一再騷擾,他們會找別的地方去鬧。當然你的生意頭幾個禮拜難免會受到影響。”
“反正已經受到影響了。那幫小騷貨只喝啤酒,而且不給小費?!?/p>
“那你就沒什么好損失了。只要再過個把月,你的顧客群又會合你的意了?!?/p>
“你可真夠毒的,馬修。我看也許還真行得通?!?/p>
“應該可以。而且不必太佩服我,這已經是行之有年。”
“你說五十塊夠嗎?”
“應該夠。差不多是我以前在警方時的價碼,不過最近什么都漲,紅包也一樣。如果凱勒想要更多,他會讓你知道?!?/p>
“這我相信。呃,倒也不是我從沒付錢給紐約的人民保姆。他們每個禮拜五都固定來收錢。圣誕節(jié)我得花多少,說出來你一定不信?!?/p>
“我信。”
“不過我給錢一向也只是為了生意能做下去,我可不知道還能請他們助我一臂之力呢?!?/p>
“警察也得多開幾道門來做生意啊?!?/p>
“有道理。我大概會試一試。來,我請你一杯,謝謝你的錦囊妙計?!?/p>
他把我的酒杯里倒了滿滿一杯。我舉起杯子,從杯口上方看著他?!斑€有件事你可以幫我忙?!蔽艺f。
“哦?”
“幫我打聽一些理查德?范德普爾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愿意講名字,這我完全了解。不過看看你能不能問出他是什么樣的人,我會很感激?!?/p>
“不要寄望太高。”
“我不會。”
他用手指梳理他美麗的金發(fā),“你真的在乎他是什么樣的人嗎,馬修?”
“是的,”我說,“顯然我在乎?!?/p>
也許是因為造訪了太多有名無實的同性戀酒吧,我不確定,總之去搭地鐵的路上,我停在公共電話亭旁邊,從記事本里翻出一個號碼。我投個銅板撥了號。她喂一聲后,我說:“伊萊恩嗎?馬修?斯卡德?!?/p>
“哦,嗨,馬修。你還好嗎?”
“馬馬虎虎?,F在去你那兒方便嗎?”
“歡迎。給我半個鐘頭行嗎?我正要淋浴?!?/p>
“沒問題?!?/p>
我叫了咖啡和小面包,一邊看《郵報》。新任市長指派副市長,老出問題。他的調查團發(fā)現,他提名的一個個理想人選,都逃不了貪污嫌疑。有個很明顯的解決辦法他遲早總會想到:他得解散調查團。
昨天的報紙出刊后,又有幾個市民互相殘殺。兩名值完勤的巡邏警察,在伍德賽區(qū)一家酒吧喝了幾杯酒后,拔出警槍決斗,結果一死一重傷。一男一女因為虐待兒童,服刑九十天后出獄,他們上訴要求拿回孩子的監(jiān)護權,結果竟然勝訴——孩子在養(yǎng)父母家已經住了三年半之久。一名少年的裸體軀干,在東五街一棟出租公寓的屋頂被人發(fā)現。有人在他胸上刻了個X,我們可以假設是截掉他四肢的那人干的。
我把報紙留在桌上,叫輛出租車。
她住在第一和第二大道之間的五十一街上,是棟挺好的建筑。門房確定她在等我之后,朝電梯點點頭,示意我上去。她就等在門口,穿條低腰的寶藍色緊身褲,套件檸檬青襯衫。她戴了副金色圓圈耳環(huán),身上散發(fā)出一股濃烈的麝香味。
她把門關上后閂好,我把外套披在一張現代感十足的塑料椅上。她投進我懷里,張嘴吻我,嬌小的身軀揉了上來?!班拧彼f,“好棒?!?/p>
“你看起來不錯,伊萊恩。”
“讓我仔細瞧瞧你。你也不壞啊,粗獷、飽經風霜,有你獨特的魅力。這一向怎么樣?”
“很好啊?!?/p>
“一直很忙?”
“嗯?!?/p>
她的音響上放了一疊室內樂。最后一張唱片才剛放完。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她走到唱機,把那疊唱片全部翻面。我暗自納悶,不知道她臀部一扭一扭是為了給我養(yǎng)眼,還是她天性如此。這疑問已經跟了我好久。
我喜歡這個使用大量原色的房間。純白的長毛地毯蓋住整個地板,光禿禿的現代家具實際上比它們的外表舒服,墻上幾幅抽象油畫。要我住這種房間我可不干,不過偶爾過來坐坐倒是不錯。
“飲料?”
“現在還不要。”
她坐在我對面的沙發(fā)上,談到她讀過的書和看過的電影。她聊天很有一套,我想這也是干她這行得會的技巧。
我們吻了又吻,然后我開始撫摸她的乳房,一手放在她圓滾滾的臀上。她像性感小貓一樣發(fā)出咪嗚咪嗚的聲音。
“上床吧,馬修?”
“當然?!?/p>
臥室很小,顏色比較暗。她打開一盞小巧的彩色玻璃燈,然后啪一聲關掉大燈。我們脫下衣服,一起躺在特大號的床上。
她溫熱、年輕、主動,柔軟的皮膚散出陣陣香氣,肌肉緊縮富有彈性。她的手和嘴動作靈活,但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幾分鐘后我從她身上爬開,輕撫她的肩膀。
“放輕松些,小寶貝?!?/p>
“不行,今天不行?!蔽艺f。
“我該做些什么特別動作嗎?”
我搖搖頭。
“喝太多了?”
不是。我腦里想的事情太多放不開?!耙苍S?!蔽艺f。
“這種事難免?!?/p>
“也許是時間不對。”
她笑起來,“對,你也有你的月經?!?/p>
“應該是?!?/p>
我們穿上衣服。我從皮夾抽出三張十塊,放在梳妝臺上。跟往常一樣,她假裝沒有看到。
“現在要來一杯嗎?”
“唉,好吧。波本,如果你有的話?!?/p>
她沒有。她有蘇格蘭威士忌,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她為自己倒了杯牛奶,我們一起坐沙發(fā)上,默默聽著音樂。我覺得非常放松,就跟做完愛一樣。
“這陣子在工作嗎,馬修?”
“嗯?!?/p>
“呃,人人都得工作?!?/p>
“嗯?!?/p>
她從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澳阌行氖拢彼f,“問題就出在這里?!?/p>
“也許吧?!?/p>
“絕對沒錯。想談談嗎?”
“不是很想?!?/p>
“好吧。”
電話鈴響了,她到臥室去接。她回來時,我問她有沒有跟男人同居過。
“你是說跟皮條客?從來沒有,以后也不可能?!?/p>
“我是說跟男朋友?!?/p>
“從來沒有。我們這行交的男友說起來很好笑,他們到頭來一定會變成皮條客?!?/p>
“真的嗎?”
“不騙你。我認識好多女孩?!?,他不是皮條客,他是我男朋友?!Y果搞半天他好像永遠在失業(yè),在找工作,好像求職是他的終身職業(yè),而她得負擔所有的生計。不過他可不是皮條客,只是男朋友。她們自欺欺人的工夫都很到家,那些女孩。這我做不來,所以我連試都不試?!?/p>
“你看得很清楚?!?/p>
“我可養(yǎng)不起男友。忙著存錢養(yǎng)老?!?/p>
“房地產,對不對?”
“嗯?;屎髤^(qū)的公寓房子。別人要玩股票是他們的事,我要的是我能摸得到、看得到的東西?!?/p>
“你會當房東?真好玩?!?/p>
“噢,我從來不見房客什么的。有家經紀公司幫我打點?!?/p>
我在想會不會是鮑登房產經紀,但我沒問。她問我還想不想上床試試。我說不想。
“不是要趕你走,不過有個朋友四十分鐘內要過來?!?/p>
“沒問題?!?/p>
“再來杯酒吧?!?/p>
“不用,我該上路了。”她陪我定到門口,幫我拿著外套。我吻她一下。
“下回別又是隔好久才來。”
“保重了,伊萊恩?!?/p>
“嗯,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