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頭上“嘭嘭”幾聲響,我以為自己夢見打雷,而從沒有人會給自己的夢吵醒,所以我跟自己說不用醒。但這種噪音頻率越來越快,在頭頂亂作一團(tuán),我的耳膜隆隆作響,就要受不了了。我猛地坐起,睜眼。天光已亮,看手機(jī),還不到6點。我鉆出睡袋,小心地拉開帳篷門。
一張紅蘿卜似的小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過咫尺,見到我,那孩子嘎嘎笑著扭身跑開。我把腦袋探出帳篷,發(fā)現(xiàn)10來個小屁孩正哄在帳篷周圍,其中幾個在七手八腳地擺弄我車身上的零件。
“哎,哎,干嘛呢!”我沖他們大吼,一邊趕緊爬出去制止。
這幾個破壞分子一哄而散。車子搖搖欲倒,我慌忙上前扶住。
身后又有兩孩子試圖鉆進(jìn)帳篷,我又急吼吼地撒開自行車回來驅(qū)趕入侵者。這群孩子跑開后遠(yuǎn)遠(yuǎn)站著?嘻嘻哈哈像在觀看馬戲。
我連忙收拾好裝備,騎上車子落荒而逃。我聽見身后傳來脆生生的聲音:叔叔你好黑哦。
我大笑,真想停下來,抱抱那孩子,親親他的小臉蛋,或者載他一程,帶他去草原上打個滾,去捕捉青色的蚱蜢和斑斕的蝴蝶。
然而此刻,鈴聲劃過早晨安寧的天空,圍著我的幾個小小觀眾匯入上課的人潮之中,他們前弓著身子爭相奔向教室,半身高的書包在背上一起一落。
天空一絲云也沒有,手機(jī)收到天氣短信,最高36度,看到這個消息我不知該冒冷汗還是熱汗。涂防曬霜時,左腿皮膚殺得生疼。
早餐攤上?碰到了有生以來最難吃的油條。炸油條的老頭對我騎車出行挺感興趣,臨別時硬要送我一捆油條讓我路上慢慢吃。他往不遠(yuǎn)處的省界界標(biāo)指了指說,孩子,到了河北你就吃不到咱正宗的北京油條了。他還說什么窮家富路,吃不了就當(dāng)作紀(jì)念云云。我在想我怎么總是遇見如此熱心又如此語無倫次的老頭。我收下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捆油條,再次百感交集,默默無語。
山路起伏不算大,我想我可以一口氣跑到張家口。然而上路之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太美妙。很快烈日移到頭頂,陽光曬得我頭昏眼花。實在無法忍受,看左右無人時我就跳進(jìn)附近的溪流將全身浸在水中。
?我第二次歡快地進(jìn)入水里是在一處莊稼邊上。那片洼地中的積水出奇地清透,我甚至看得見腳趾間擠出的淤泥,它像極了天上的云朵。天上積起了云朵,地上莊稼齊整,腳上清涼宜人,我想對不遠(yuǎn)處在田間勞作的人們說,生命在于勞動之后的享受。我看見他們在向我走來,跑來,我聽見他們響徹田畝間的喊聲:來人——救人——
瞬間我周圍的岸上出現(xiàn)了很多黑壯的漢子,有人說人生總有不如意凡事要想開,有人將鋤頭把伸到我面前讓我抓住,有個赤膊的兄弟拉開架勢死死盯住我,那蓄勢待發(fā)的眼神告訴我他隨時可能撲進(jìn)水中將我拖走。
我已不止一?被人圍觀,所以情緒極其穩(wěn)定,我甚至在開口說話前先清了清嗓子。
我說各位老少爺們兒,我是騎車出來旅行的,我要去敦煌,你們看我的自行車還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