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抖擻精神,找話說,直到額角那兒一根神經漸漸跳得歡快起來。
大概到了半山腰的地方,謝端擔心地問了一句:“莊凝,你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蔽蚁氡硎静辉谠捪?,結果,一仰臉,腦袋里嗡的一下,往下歪的時候幸而沈思博一把扶住我,“怎么了?
“頭有點暈,沒事。”我慢慢坐到階梯上,調整出一個難受程度輕一些的姿態(tài),撐著額頭揮手,“休息一下?!?/p>
沈思博遞給我一瓶水,擰開瓶蓋遞給我,我喝完試圖擰回去的時候才發(fā)現手在哆嗦,使不上力氣。
“不準老說沒事?!倍硕艘环闯B(tài)地兇巴巴,“看你臉白的?!?/p>
我還沒來得及“喲嗬?”,沈思博把瓶從我手里接過去擰上:“她特別愛逞能,你又不是不知道?!?/p>
“嗯,不會照顧自己?!?/p>
“還不聽勸?!?/p>
我看看他們倆,有氣無力卻愉快地笑:“干什么干什么呢,合伙聲討我?”
他們笑起來,彼此看看,謝端拿手在我額前扇風,順便幫我把頭發(fā)捋到耳后,一邊把我另一只手抓著,慢悠悠地晃。沈思博站在旁邊注視我們,目光說得上溫柔。
人群擠擠挨挨,我們這里逐漸形成一個小淤塞,像生產線上卡住的一環(huán)工藝,沈思博單手撐住路邊的樹干,讓他人得以側身而過。
我試圖起身,但還是頭重腳輕:“要么我在這坐一會,你們先上去?!?/p>
“就這樣還逞能呢?”沈思博低頭看看我,微笑。
“影響交通了,人家會罵娘的。真沒關系,我自己坐會兒就好了。”
沈思博看著我,有點猶疑。謝端站起來,她的神色我瞧不見,但我看見她對面的沈思博微微一怔。
我坐在半山腰的石階上,身旁一邊是游人如織一邊是長草綠樹,浮云在近了的天邊緩緩流動。
我給自己扇涼風,低頭看著腳上的帆布鞋,跟自己說,你看,你又想太多,他們倆一起,能有什么呢。
能有什么呢,很多年以后,沈思博給了我一番描述,就在我哄自己玩的時候,他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講的大而化之,我卻不能夠停止想象,每一個細節(jié),起承轉合。
就在他說給我聽的當天夜里,我在夢里看見一個女孩子,周圍所有人都已蒼老得不像話,只有她仍年輕如初。
她淺淡地微笑,把所有的情緒收得滴水不漏,之后抬頭,隔過一缸養(yǎng)在清水的白蓮,對著對面的人說了一句話。
我看著他們,無能為力,而后心悸,而后疼痛,而后我發(fā)現自己已經睜開眼,淚流滿面。我的端端。
我想對沈思博來講也是一樣,在他生命的后半段之中,在她已經永遠離他而去的歲月里,想到這一句,不曉得他是怎么樣的感受。我卻沒有來得及問過。
她說的是,沈思博,以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他們到山頂的時候,古剎銅鐘正響了一聲,兩聲,三聲,他們臉上都有汗,駐足仰頭看銀杏葉在佛音中小扇子一樣輕輕晃,細長的梗維系著命懸一線,無常使它們尤其美。
他們再互相看看,我想,大概是他先開的口:“有話對我說?”
“不著急嘛?!彼皇钦娴穆裨?,所以語調混了微微的一點嗲,她大概是想,隨它了。
他點頭,是的,不著急,來日方長。他忘了另一個女孩也這么想過他們之間的關系。
“我不該非讓莊凝今天來,我錯了?!?/p>
他笑:“我原諒你了。”
“我也原諒自己,因為我今天要做的事。”她手抄在口袋里,輕松愉快地回答。
“什么?”他這個時侯一定已經有點緊張,還要故作輕松,“說來聽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