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斷代史

以前總覺得這一天要有煙火升空，璀璨琉璃，有喜歡的人執(zhí)手相看。總覺得十八歲已經(jīng)足夠老，老到這一天必然什么都已解決，煩惱已塵歸塵土歸土，愛情也必然已走到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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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蔽尹c頭，笑回去。

她于是放下書，一邊摸摸頭發(fā)，這個下意識的，掩蓋羞澀的小動作讓她顯得非?？蓯郏骸拔沂悄愕氖矣?，我叫謝端?！?/p>

“莊凝?！蔽艺业接∮形覍W(xué)號的衣櫥，把箱子塞進(jìn)去。

“哦。”她自己默了會兒又問我，“是寧靜的寧嗎？”

“不是，是凝結(jié)的凝?！?/p>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那你化學(xué)一定學(xué)得很好了？”

我沒說什么，只仿佛見到另一個自己在舉頭三尺處悄悄扮了個鬼臉——這個因果聯(lián)系實在讓人無語。

“你早就來了？”我攀到上鋪，把報紙一張張鋪到光床板上，再墊上一層薄毯，邊忙邊問。

“嗯，我媽送我的。”

她的床在我對面，已經(jīng)鋪得平平整整，一只毛狗熊躺在上面，兩只眼睛又大又黑又憨厚。

其他兩張床也都有人占據(jù)。我家住本市，卻是最后一個抵達(dá)。上午和沈思博兩個打車一路晃晃悠悠過來，到地方才發(fā)現(xiàn)手續(xù)繁多，忙了一圈領(lǐng)了鑰匙各自到寢室收拾，相約午飯時間碰頭。

L大是有近百年的老校，近些年擴(kuò)招，在江邊的大學(xué)城蓋了新校區(qū)，基本等同于市郊，這邊的師生們進(jìn)城，還得過長長一條江底隧道。

學(xué)校周邊還在大興土木，我們?nèi)胱〉乃奚針鞘罴偾皠倓偼旯?，墻壁白得發(fā)亮，桌椅摩挲上去光潤平滑，邊緣卻還留有尚未被磨損的刺兒頭——后者恰如對十七八歲這個階段，一個小小的暗喻。

但是那會兒，我并沒有想那么多，彼時空氣中有淡淡的涂料味兒，正午陽光自玻璃門里穿透進(jìn)來，從水磨石地板一直延伸到壁上，幾何圖案一般曲折，這樣明媚，就連關(guān)照不及的陰影都很淺淡。我收拾妥當(dāng)，剛直起身來想欣賞一把，陽臺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guī)撞骄捅汲鋈?，抹布還拿在手上。

沈思博站在女生宿舍對面的車棚那兒，白T恤牛仔長褲，看見我就笑起來：

“你弄好了沒有？下來吃飯！”

這是初秋干凈涼爽的小午后，我喜歡的男孩子在樓下等我。我別的什么話都想不起來了，只覺得整個人非常輕松而愉快，對他喊：“好啊，等我一會兒?！?/p>

我一定是被大好的秋光給迷惑了——一張方凳就立在距陽臺門不足兩步的地方，等到發(fā)現(xiàn)時，慣性已經(jīng)讓我整個人失速撞了上去，腳下頓時失掉平衡，右半邊身體著地，知覺稍稍停頓，然后從指尖開始發(fā)麻。

有兩三秒的時間處于天旋地轉(zhuǎn)之中，我只聽見有人慌慌張張地奔過來：“沒事吧莊凝？沒事吧？”

是謝端的聲音，她試圖扶我。而我此刻簡直無地自容，覺得自己爬起來也算稍稍做個挽回，于是咬著牙推開她的手：“不用，不用?！?/p>

她在一旁手足無措：“我不是故意把凳子放這兒的，對不起啊，對不起啊?！?/p>

“怪不到你，我明知道它在那里?！蔽曳鲋鴷缆酒饋恚呐纳砩系幕?，苦笑道，“是我太不小心?！?/p>

誰讓我一見著沈思博，就一點都不像我自己了呢。輕狂成那樣，該。

等我把手洗干凈換了一件外衣跑下樓，車棚那兒已經(jīng)空無一人，我正在發(fā)怔，被人從身后碰碰肩膀：“往哪兒看呢？”

聽見他的聲音我就放松下來，轉(zhuǎn)頭，沈思博眼睛里都是笑意，看著我說：“頭也不回的，這是要上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