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度搶先說：因為古希臘的人熱愛運動，所以他們的骨骼肌肉都很發(fā)達，都往外突著，只有眼睛是往里摳著的，而古希臘的雕塑家主要就是表現(xiàn)人體這種力量美的。是一種張揚的美，而往里摳的眼睛無益于表現(xiàn)張揚的美。

我的答案沒有孟度那么直接，我說：因為身體其他部分可以沒有光，而眼睛不能沒有光。古希臘的雕塑家們也許認為他們能夠找來雕塑的材料沒有一種能表現(xiàn)出人類眼中的光芒。

媽媽說你們兩個都很會動腦筋，你們的答案都很有思想。我的答案是這樣的：人的眼睛雖然是一個外在的器官，但它代表著人類的心靈，所以相較人身體的其他部分，眼睛就有了一個迥異于身體任何部分的特點：它太靈活了。也是因為這個特點，雕塑家們認為它與身體其他部分缺乏一種和諧。眼睛雕不好，觀眾說這尊雕像缺乏神采，總覺哪兒有問題；眼睛雕得太好，觀眾說這眼睛雕得多好，進而忘了欣賞整個雕像。

這會兒想起這件事，是我突然覺得宋健雄說到真真時眼睛里所發(fā)出的那種天然的愛意，與他渾身上下唯我獨尊的勁兒有著巨大的不和諧。但這種不和諧倒讓我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我盯著宋健雄七彩的瞳仁問：“她說什么？”

宋健雄接著向我講述了他們父女二人那天在公園，深深觸動了宋健雄的對話——

真真問：“爸爸，人為什么要結婚？等我長大了，我就不結婚?！?/p>

“兩個人相愛了，就得結婚呀。不結婚怎么能生出像你這樣可愛的孩子呢？”

“我長大了也不生孩子，生孩子這事兒一點都不好。你看我喜歡幼兒園的一個玩具，我可以向老師要來玩，玩完了、不喜歡了就可以還給老師。可是生孩子就不一樣了，本來你們倆很相愛，媽媽向你要一粒種子生了我，可是你跟媽媽不相愛了，媽媽也不能把你的種子還給你了，因為我已??長大了，不是那粒種子了。”

“真真，人跟玩具可不一樣。你從那粒種子變成現(xiàn)在，媽媽可是灌溉了很多自己的心血的，媽媽會永遠愛你，爸爸也會永遠愛你?！闭嬲媸切疫\的，爸爸媽媽雖然離婚了，可彼此都說彼此的好話；真真又是極為困惑的，既然爸爸媽媽都說對方好，可為什么就不相愛了呢？

“那你為什么不能永遠愛媽媽呢？你知道嗎？有一次我剛睡醒，聽見小姨對媽媽說要是再這樣拼命下去身體會垮掉呢。爸爸，你快幫幫媽媽吧，我不想讓媽媽垮掉。我非常愛媽媽，我不會像你那樣離開她，我要永遠和她在一起，變成灰也得和她在一起?！?/p>

我強忍住自己的眼淚，盯著宋健雄想：真得感謝他給了我這么好的一個女兒？宋健雄被他女兒教育得回歸了人的良知嗎？

宋健雄看我眼光婆娑地盯著他，可能猜測我馬上會淚光閃閃，禁不住趕緊握住我的手說：“孟梅，給我一個機會，給真真一個機會吧?！?/p>

想起真真那黑黑的瞳仁里常常流動著的七彩光芒，我默然了良久， 然后抬頭對宋健雄說：“好吧，就算你跟我合伙，利潤方面，我會跟你算清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