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健雄的銀叉掉在盤子上的聲音讓我聽見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剛才他在跟我說話，至于說了什么，我根本沒聽見，只有他的話尾進了我的耳朵：較什么勁呀！再看他本人，兩手交叉放在桌上，正一臉不耐煩地盯著我：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值得這么驕傲？現(xiàn)在皇家的公主也沒你這樣吧？大家都是人，何必如此高高在上？就算你生了一個無比可愛的女兒，也不能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吧？就因為想起你的好才又回頭找你，如果你老一副道德審判長的模樣，那可真對不起了。

當然，我并不知道宋健雄當時內(nèi)心到底在說什么，但我從他臉上表情猜測到的內(nèi)心應(yīng)該不會有錯。不過現(xiàn)在我已不會以他為意了，我并不在意他剛才都說了什么，反而干脆地問他：“我父母剛過上兩天清靜日子，你干嗎去煩他們？你什么時候才能做事不光考慮自己合適？那兩張??是他們的命根子，你知不知道？”

“這你可冤枉我了，這事本來就跟我無關(guān)的，他老人家一大早就跑來找我，我能不管嗎？再說了    ”宋健雄想說什么突然又不說了，他這一停頓，讓我想起了爸爸深深地“噢”了一下的那一聲。

停了片刻，宋健雄望著我詢問的目光，又好像自己對自己說：“不說了、不說了?！辈徽f就不說，我一直以來就不喜歡言不由衷、不喜歡阿諛奉承和諂言媚語、不喜歡蠱惑煽動和別有用心。不想說最好就不說，不說罷了。

我重新低下頭，開始剝那顆包著奶黃色絹布，上面寫著藏文“如意”的奶酪。奶酪剝開了，藏文“如意”的后面??著一尊神像，超凡脫俗。這時過來送面包的老板又很得意地告訴我：“這是喇嘛教里的神佛，很有講頭的，這里面的??是西藏的喇嘛親手??的，顏色都是取自當?shù)氐牡V物質(zhì)?！蔽蚁肜习逡欢ㄊ且娢胰绱思氈碌匦蕾p這塊小小的奶酪才跟我講這么多話的，再好的東西，都要有人欣賞?，F(xiàn)在我們并不缺好東西，我們?nèi)鄙俚氖切蕾p。以前我們可以欣賞，現(xiàn)在我們只能“閃”（Flash），自己的好東西別人只閃一下，別人的好東西自己也常常閃一下，閃一下就不錯了。

可宋健雄的好東西我不想欣賞，所以我說：“還有，多謝你的新技術(shù)，但我不會采用的?！蔽业膽B(tài)度很輕慢，低著頭說話并不多看宋健雄一眼，說完又叉了一塊兒火龍果放入口中。

宋健雄“切”了一下，一副更輕慢的口氣，那口氣的意思是：真沒見過世面，這世界一流的技術(shù)一到市場上都是錢呀，貸款一下就還清，送上門來都不要？

在宋健雄的腦海中可能還沒有人拒絕他能帶來高額利潤的新技術(shù)的。科技是生產(chǎn)力、是市場、當然就是未來，未來一向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不過，宋健雄見我不為所動，無奈地收了他的輕慢，可能是他轉(zhuǎn)念想到了真真，也可能是他突然想起其實我的骨子里也是說一不二的。他換了自己的態(tài)度。

“孟梅，做生意跟做人一樣，是要講機會的。同樣的生意、同樣的人，機會抓得好，一下子就起來了，機會沒抓好，有可能一生平μ?無奇、默默無聞。你可能還不知道，已??有好幾家在國內(nèi)營銷的大品牌請獵頭公司挖這種新技術(shù)了，昨天司徒請我吃飯也給我下了重金呢?！彼谓⌒塾靡簧某蓴韲樆Ｎ遥?/p>

“再說了，你現(xiàn)在不是孟教授了，你是孟??理唉。孟??理就不能將感情和生意混為一談，對不對？感情上我永遠欠你了，當然，我也不是說我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償還，我也知道還不了。但如果你一出手就是大手筆，一出手就能讓市場波動，迅速積累到一筆資金，你想想對自己的意義，關(guān)鍵是對真真的意義該有多大？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其實是有很大壓力的。你有了壓力，真真這個小機靈鬼不可能感覺不到。前兩天我?guī)诠珗@玩兒，你知道她說什么嗎？”宋健雄這句話將我的目光à?到了他的臉上。正視他的兩眼，我能發(fā)現(xiàn)說到真真時，他兩只黑黑的瞳仁是七彩的。

小時候我和孟度讀《西方美學(xué)史》時，媽媽曾??問過我們一個問題：為什么古希臘很多雕塑都沒有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