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錯曾經(jīng)見過娜仁在祭祀臺上跳博舞，也就是薩滿舞，一件薩滿服，足有一百多斤。每次祭禮，她都能穿著那套薩滿服，在極快的速度下，做激烈的鼓技表演。這種超自然能力，似乎是很多科學(xué)家都沒有辦法解釋的問題。

但有個養(yǎng)豬的老太太，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奇異的現(xiàn)象解釋通了，她每天把小豬從豬圈里抱出來喂食，喂飽了再把小豬抱進(jìn)去，一年以后，小豬已是幾百斤的體重，但老人依然能將豬抱進(jìn)抱出。這和薩滿能穿著一百多斤的衣服跳舞，是一個道理，沒什么超人技術(shù)和迷信色彩。

這么一說，人活百歲，跳幾下博舞，再會點整骨的醫(yī)術(shù)，都沒什么可奇怪的了，可今兒怪就怪在，娜仁走到蕭錯跟前，突然站立不動，眼睛緊閉，表情收斂，也不知她腦中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看誰，竟鬼使神差般，從嘴里輕而有力地吐出五個字：“知道你會來！”

娜仁薩滿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從不先和任何人打招呼，而蕭錯在左，薩滿面右，顯然這話不是對著蕭錯說的。娜仁薩滿話音雖輕，卻像一個炸彈，在蕭錯心里猛地爆炸開來，讓他禁不住連忙站立起來，問道：“你說誰會來？”

娜仁薩滿依然緊閉雙眼，依然面不改色：“橫死的，那邊不收。”

“你……你在跟誰說話？”蕭錯不由得把身體緊貼在墻，又聽到娜仁薩滿所說的“橫死”心中大驚，知道這老嫗不是糊涂之言。關(guān)于橫死，共有九種：一為年輕得病無醫(yī)；二為被王法所誅；三為畋獵嬉戲；四為火焚；五為水溺；六為惡獸啖食；七為墮崖；八為毒藥詛咒；九為饑渴所困。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橫死”就是非正常死亡。娜仁薩滿嘴里的“那邊”指的就是陰曹地府。格格剛剛發(fā)生車禍，為什么薩滿要和他說這些？難道她……

娜仁薩滿站在街上，繼續(xù)叨念：“萬物有靈，人住地界，靈居天界，鳥居龍藏，安魂金符，參悟玄機(jī)，若得真相，必先祈神，今日午夜，去葬狗坡，祭祀狗神。一尸三命，一定要祭?！?/p>

蕭錯聽娜仁薩滿口中所言，半文半俗，既像是古謎，又像是順口溜，而且內(nèi)容離奇，一時間難解其意，直聽到“真相”兩字，心中方才醒悟，趕緊支起耳朵，去聽娜仁薩滿的“胡言亂語”，可薩滿說完“一尸三命，一定要祭……”就再沒了下文，眼睛一睜，口中再也不說什么了。蕭錯暗想：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娜仁開始說的幾句，蕭錯也沒聽清楚，只記住關(guān)鍵一句：“若得真相，必先祈神。”仔細(xì)想想，薩滿似乎知道些什么，不然她縱有通天神力，也不會說出“真相”二字。蕭錯心癢難忍，恨不得把薩滿的嘴掰開，讓她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再說一遍。

就在這時，娜仁薩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蕭錯一把拉住她：“什么是‘一尸三命’？”

娜仁薩滿回頭，看了蕭錯一眼。蕭錯發(fā)現(xiàn)她眼神冒出一股光芒，凌厲刺目，讓人發(fā)顫。娜仁薩滿不再說話，蹣跚而去，拐杖敲在石板上，錚然清脆。她這幾句不囫圇的話，究竟有什么啞謎？蕭錯根本無法理解。

蕭錯傻傻地站在青石板上，看著娜仁薩滿的身影漸漸消失。她為什么說“一尸三命”呢？蕭錯仔細(xì)猜測，他只聽說過薩滿有“三魂”信仰，說的是生魂、游魂還有轉(zhuǎn)生魂。薩滿教認(rèn)為，人是由三種不同特點的靈魂，共同凝聚而成的，缺一不可，否則就會使人受到病災(zāi)侵害，甚至死去。難道是薩滿口誤，將“三魂”說成“三命”？

蕭錯再想：她為什么叫我去葬狗坡祭祀呢？人死了，要祭奠生魂，這是薩滿的規(guī)矩?？墒掑e不是耶那村人，也不信薩滿教，為什么非要他去祭祀呢？而且指明了去葬狗坡。憑著娜仁薩滿這把年紀(jì)，她絕不可能是閑著沒事，和他捉迷藏、撂手絹玩的。

蕭錯轉(zhuǎn)身進(jìn)了獸醫(yī)屋里，虎爾赤百般折騰，死去活來，才算保住了一條命，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什么事了。蕭錯腦子還在想娜仁薩滿的話，不知道是天機(jī)，還是謊語。

獸醫(yī)見蕭錯想得愁眉不展，問蕭錯出了什么事，蕭錯只是簡單地和他說了幾句薩滿的話，獸醫(yī)對他說：“娜仁薩滿的心走得比時間快，是能在開始就看到結(jié)局的人。她說什么，自有她的道理。格格出車禍走得急，薩滿叫你祭奠，是安慰她的生魂。”

蕭錯說：“我不信薩滿?！鲍F醫(yī)說：“很多人都不信薩滿，但很多人都找她看病。如果她叫你去葬狗坡，那葬狗坡今天晚上，肯定要有事情發(fā)生的?！鲍F醫(yī)說完話，給蕭錯拿了一些祭祀用品。

蕭錯拿著祭品，傻傻地站立著，他不信薩滿。但是，他信格格沒有走，一直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