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瞅準時機,躍身而起,鷂鷹展翅般凌空踏上房頂。與之同時,扣在婉貴妃喉間的五指反手擰動,只聽咔嚓一聲,似有骨骼瞬間斷裂的聲音驟然響起,再看時,婉貴妃已如失了生氣的薄紙一片,直直從房頂墜到地下。
長發(fā)如藻,肆無忌憚地在半空飛舞,華麗的高髻并未散去,橫綰在側(cè)的數(shù)對金累絲步搖劇烈晃動,金屬的流蘇交錯撞擊,聲如珰玉中,泛著詭異的漣漪點點。
“娘娘!”
立刻有宮女尖聲大叫,從翻卷的檐下沖出,伏倒在地。子蘇亦步亦趨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探在她鼻翼之上,呼吸停止,婉貴妃早已氣絕。
她面色惶惶如失群之雁,眉色深深,似染了煙水的遠黛。那雙剪水秋瞳中,卻隱隱揚起一絲夙愿得償?shù)男σ狻?/p>
“追!”
不知誰大喊了一聲,被這突變撼成一盤散沙的羽林衛(wèi)陡然清醒,作勢就要追上去。
“窮寇莫追!”
孤絕冷冽的聲音似秋水逐月,驚洪泛濫,突突地從風中傳來,化成極細的一縷,卻是風吹不散,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中。
很快,院中傳來一片膝蓋跪地的聲音,朗朗的“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響徹于耳,幾乎將人耳膜生生震裂。
蕭逸眉宇疏淡地立在華蓋之下,四周漆黑一團,唯有他身上那條明黃緙金的九龍紋腰帶在一片昏暗之中奪魄耀目。
明帝十年秋,帝下旨,廢皇后周氏,羈入冷宮,永世不得外放?;屎蟊粡U,貴妃枉死,明帝妃嬪本來偏少,從此,后宮之中,只剩婕妤江氏,一人獨大。
靖邊侯蕭慎連夜逃回定州,同月,攜十萬之眾,起兵定州。
明帝震怒,派大司馬霍顧北,鎮(zhèn)北將軍霍長寧揮師南下,前往定州迎敵,自此,南方七郡狼煙四起,史稱“定州之變”。
痛,無邊的疼痛,似鋼針扎入,鈍刀剜肉,切膚疼痛,從胸口蔓延至四肢,生生將她活活撕裂。
床上被褥凌亂,子夜斜躺在云意殿中,雙手捂緊左胸,姿勢極為怪異。額上有青筋暴突,冷汗細細地滲滿額頭,濡濕她一頭秀發(fā),方見得她眉目痛楚,吁吁不堪重負。
“姑娘?!?/p>
“子夜姑娘!”
房間門被震得“砰砰”亂響。
“王公公……什么事?”
子夜咬牙忍痛,掙扎著從床上爬起,搖搖晃晃地去給王海開門。
“皇上剛下了朝,剛回了承乾宮休息,點名召你前去伺候?!蓖鹾@世蕚髦捯葜家?,猛抬頭,卻見子夜神色恍惚,雙唇緊咬,一頭如云烏發(fā)濕答答黏在頭上,凌亂不堪,猝然嚇了一跳,“子夜姑娘,你病了?臉色怎么這么蒼白?”
“我沒事?!睅缀跻獙㈦p唇咬破,才抑制住想要就此倒下的欲望,口中勉強逸出三字,已覺筋疲力盡,再也招架不住。
“真的沒事?皇上這邊……”她容色黯淡,精致的五官上浮著一層淡淡的青灰,纖細消瘦的身子,仿佛風一吹,便會攔腰折斷,王海不禁猶豫。
“子夜梳洗一下就去?!彼銖姅D出一個笑容給他,再無余力應(yīng)付,索性砰然關(guān)上房門,將他隔在門外。
深入骨髓地疼痛。
她背靠著門,抑制不住地滑落在地,隱忍的眼淚似乎破目而出,掙扎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經(jīng)無淚可流。
好在晨昏交替的半個時辰,素來不該她在蕭逸跟前當值,這一個月,她躲在云意殿中苦熬,每日早晚的半個時辰,日日度日如年。中針之后,這是蕭逸召她前去,她若不去,平白授他話柄。
是不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