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英文和心理學雙博士露西?戈爾德教授非常喜歡待在辦公室里。

這是與學生單獨面對面坐下來，真正了解他們的機會。我喜歡那些安靜地坐在教室后面的學生。他們低著頭，認真記著筆記，好像是在做聽寫練習。她也喜歡那些讓頭發(fā)遮住臉，好像給自己掛上了一條保護簾的學生，喜歡他們到她辦公室來，抬起眼睛，將心里的想法告訴她時的樣子。

但大多數(shù)時候，比如現(xiàn)在，到她辦公室來的學生都是那些喜歡拍老師馬屁的人。他們覺得他們的學分完全應(yīng)該根據(jù)他們表現(xiàn)出的熱情多少來確定，以為他們與老師單獨接觸的時間越多，學分就越高，好像性格外向的人在這個社會上還沒有得到足夠的報答似的。

“戈爾德教授，”那個叫西爾維婭?波特的女生說。露西想像出她更年輕一些的樣子，她在中學時的樣子。她一定是那種很煩人的女孩子，大考的早上還會跑到辦公室來哀號，說她將不及格，結(jié)果卻考了第一名，得分Ａ＋，而且還自鳴得意地早早交卷，把剩余的時間都用來增補筆記內(nèi)容。

“什么事，西爾維婭？”

“今天您在課堂上讀葉芝的那篇文章時，我感動極啦。您用聲音把那些字句表達得淋漓盡致，真不亞于專業(yè)演員……”

露西?戈爾德很想說：“拜托，你還不如直接幫我烤些核仁巧克力餅送來?！钡喾矗樕先匀粧熘⑿?。真不容易啊。她看了看表，然后又覺得不應(yīng)該這樣做。西爾維婭只不過是個盡力表現(xiàn)自己的學生。就這么簡單。我們都能找到與別人合作的方式，找到自己適應(yīng)社會并生存下來的方式。西爾維婭的方式可能比大多數(shù)人的方式都更高明，都更少自我毀滅性。

“我也非常喜歡寫您布置的日記，”西爾維婭說。

“聽到你這么說真高興。”

“我的日記是關(guān)于……嗯，我的第一次，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露西點點頭?！拔覀儠槿沼泝?nèi)容保密的，而且日記也是匿名提交的。你不記得了？”

“哦，記得?！彼f著垂下了頭。露西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西爾維婭從未在她面前垂下過頭。

露西說：“也許，等我看完全部內(nèi)容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談?wù)勀愕娜沼?。當然是私下談?！?/p>

西爾維婭仍然沒抬頭。

“西爾維婭？”

女孩用非常低的聲音說：“嗯?！?/p>

下班了。露西想回家。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心不在焉。她問：“你想現(xiàn)在談嗎？”

“不?！?/p>

西爾維婭仍然低著頭。

“那好，”露西說著夸張地看了一下手表，“我十分鐘后還要參加一個教師會。”

西爾維婭站起來?！爸x謝您見我?！?/p>

“不用謝，西爾維婭?！?/p>

看上去，西爾維婭言猶未盡。但她沒再說什么。五分鐘后，露西站在窗口，望著下面的庭院。西爾維婭走出大門，擦擦臉，昂起頭來，擠出一絲笑容，往校園里走去。露西看到她向同學們揮手，走到一小群學生當中，漸漸匯入其他學生的行列，成為人群中一個不再清晰的點。

露西轉(zhuǎn)身從窗前離開。她看了看鏡子，不喜歡自己看到的樣子。那個女孩子不會是在向她求助吧？

可能，露西，但你卻沒回應(yīng)她。干得不錯，像個超級明星。

她在辦公桌前坐下，打開最下面的抽屜。那瓶伏特加就在那里。伏特加真是好東西，喝了之后嘴里沒酒味。

辦公室門打開了。進來的人留著長長的黑頭發(fā)，頭發(fā)別在耳后，耳朵上戴著幾只耳環(huán)。他沒刮胡須，現(xiàn)在流行這樣，讓他看上去像個樂隊老男孩。他下巴上貼著顆總是分散別人注意力的銀色飾扣，一條裝飾著各種飾扣的皮帶幾乎兜不住那條低腰褲。他脖子上還有一處紋身，內(nèi)容是：經(jīng)常繁殖。

那人向露西投過來最迷人的微笑：“你看上去棒極了?！?/p>

“謝謝，朗尼?！?/p>

“別呀，我是認真的。棒極了?！?/p>

朗尼?伯杰是露西的助教，不過和她同歲。他總是在教育陷阱中受困，得到新學位，在校園里混，眼睛周圍的歲月痕跡不斷增加。朗尼已經(jīng)厭倦了校園里的那些網(wǎng)上*資訊，所以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越那個界限，無論碰到什么女人都展開進攻。

“你應(yīng)該穿那種能露出更多一點*的衣服，也許那種新上市的提升胸罩，”朗尼又說，“也許能讓男孩子們在課堂上更專注?！?/p>

“是啊，我也想得到更多的關(guān)注?！?/p>

“說實在的，老板，你上次受到關(guān)注是什么時候了？”

“八個月六天……”——露西看看手表——“四小時前?！?/p>

朗尼大笑起來?！澳阍谒Ｎ遥瑢?？”

露西只是盯著他。

“我把那些日記打印出來了，”他說。

他說的就是那些內(nèi)容保密的匿名日記。

露西正在上一門學校稱為“創(chuàng)造推理”的課。這是一門將最大的心理創(chuàng)傷與創(chuàng)造性的寫作及哲學結(jié)合起來的課程。說實話，露西喜歡這門課?，F(xiàn)在布置給學生的作業(yè)：每個學生寫一件生活中對他們造成過傷害的事，他們通常不會告訴別人的事。不需要使用真實姓名，不對日記進行評分。如果學生在匿名日記最后注明同意，露西可以向全班同學朗讀部分內(nèi)容，以便展開討論。當然，不透露作者姓名。

“你開始讀了嗎？”露西問。

朗尼點點頭，在幾分鐘前西爾維婭坐過的座位上坐下，把雙腳蹺在辦公桌上?！皼]什么特別的，”他說。

“蹩腳的*作品？”

“依我說，更像隱晦的*作品?！?/p>

“有什么區(qū)別嗎？”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我給你說過我的新馬子嗎？”

“沒有?！?/p>

“妙不可言?！?/p>

“唔-唔。”

“我是認真的。女服務(wù)員。是我約會過的最辣的辣妹?！?/p>

“你給我說這些是想讓我……？”

“妒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