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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足與起步——門外的告白(6)

高處眼亮:林懷民舞蹈歲月告白 作者:林懷民


中央社范大龍先生帶了一群新朋友來訪——李泰祥、許博允、徐進良、陳學同,以及一位沉默的女孩。因為初次見面,所有的話題仿佛都插不了嘴。倒茶送水之余,只聽到許多臺北藝術界的近況與苦悶。大家要求徐進良放他的《大寂之劍》,徐進良執(zhí)意不肯。吵吵說說兩小時,那位不大說話的女孩子叫起來了:“你們這些男生無聊透了!”說著說著,氣沖沖奪門而去。這一去去得很遠——非洲。四年后重逢時,她有了一個新名字——三毛。

那夜聚會的結果是:文化學院畢業(yè)的陳學同向他系主任高棪先生報告。于是高先生請吃飯?!爸辽賾摰饺A崗跟同學們談談,讓她們知道美國舞蹈界的近況?!备咧魅握f得很客氣。上了華崗,就下不來了。何惠楨、鄭淑姬這些要強、好學的少年舞者使你覺得有責任把你所知道的那一點點教給她們。

殷允芃找你到美新處演講。你躊躇一下,她激將了:“在美國叫著要回來做事?;貋砹?,連說說話也縮頭縮腦!”聽眾把美新處擠得滿滿。那一張張熱情的年輕的臉是一份力量。你激動了。你想起芝加哥大雪中參加釣魚島游行的另一群青年朋友……要中國強,中國進步,每種工作都應有人去把它做好。要求別人,不如反求諸己。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從美新處回家,午夜里接到俞大綱先生的電話。“林先生,”他叫你林先生!“內人和我明天晚上要到文藝中心看戲,剛好多了張票,你能不能陪我們去?”你對京劇一竅不通,只覺得吵鬧的鑼鼓、尖銳的假嗓令人神經衰弱,但是你去了,由于對俞先生的敬畏,由于俞先生聲音里的誠懇。這以后,俞先生看戲總是剛好多一張票。在戲院里,你正襟危坐,是俞先生精辟的解說逐漸拂平你的排斥,使你一步步親近了京劇迷人的世界。

李泰祥、陳學同先后赴美。許博允沖勁十足地提議合作。由吳靜吉執(zhí)導,你編舞,他和溫隆信寫曲,做“多元媒體”的演出。告貸無門。每人斥資六千元作為基金。許博允寫出《中國戲曲的冥想》,溫隆信作了《眠》以及另一首現(xiàn)代樂。錄完音樂,基金所剩無幾,而演出日期迫在眉睫,舞是編不出來了,“多元媒體”宣告流產。舞者與音樂家共同擁有三卷錄音帶。吳靜吉成為出錢出力的藝術贊助人。

然后是史惟亮先生。在“中國現(xiàn)代樂府”的總題下,省交響樂團主辦了中國作曲家與舞者的演出。每個人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中山堂坐滿了心存鼓勵的觀眾。那是一九七三年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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