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時空的追問——毛澤民遠赴莫斯科的真實使命

一

1959年8月29日，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

那天下午，母親毛遠志說要帶我和妹妹去中南海春藕齋看電影。奇怪的是，她讓妹妹穿上最漂亮的連衣裙和紅皮鞋，還為我從頭到腳精心地收拾了一番。當(dāng)時，父親在中南海工作，去那里看場電影是件平常事，本不用這么隆重。直到進入豐澤園頤年堂，我才知道，原來我們要參加李敏姨媽的婚禮。主持婚禮的正是我們?nèi)找瓜肽畹膫ゴ箢I(lǐng)袖毛主席。

那天，毛主席很高興，談笑風(fēng)生地與母親說了一陣很難聽懂的家鄉(xiāng)話。他還摸摸妹妹的頭、拍拍我的肩膀，鼓勵我們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成為建設(shè)祖國的棟梁之材。整個下午，我就像在夢中度過的，嗓子像被什么東西噎住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睜大眼睛看著毛主席。

婚禮結(jié)束前，毛主席與賓客們在院子里合影留念。他熱情地招呼我和妹妹緊靠在他的身前。從那張珍貴的照片上看，我站得筆直，端正得就像是毛主席身邊的一名小衛(wèi)兵。

后來，聽李敏姨媽說，那天參加婚禮的客人是由她和姨父孔令華提名、毛主席做主定下來的。毛主席特別關(guān)照她：“澤民二叔的女兒—你們的遠志姐姐，是一定要請的?！?/p>

那時，我還是一個頑皮的小男孩，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母親姓毛，是湖南韶山人，可能是毛主席的什么親戚。但真正搞清母親與毛澤東一家究竟是什么血緣關(guān)系，還是在1965年春天。

那年，空軍飛行部隊在北京應(yīng)屆初中畢業(yè)生中招考飛行員，我報了名?！斑x飛”的條件非常嚴(yán)格。我連續(xù)通過了好幾道體檢關(guān)。就在最后填寫政審表時，卻把我難住了。在“家庭和社會關(guān)系”一欄，不僅要填寫在世的直系親人，還要寫明祖宗三代。

母親為人處世一直很低調(diào)，甚至還隱姓埋名。對外交往時，她自稱“阮志”。在兒女面前，她也很少談?wù)撁业氖?。就連我們兄妹和毛主席在一起的照片，也被她鎖在柜子里，不拿給我們看。她是擔(dān)心我們因是毛主席的親戚而產(chǎn)生優(yōu)越感。但這次我要考飛行員，如實地填寫政審表是對組織負責(zé)的大事。母親和父親認真商量后，由父親鄭重地為我填寫了這份政審表。表里有一欄清晰地寫著—外祖父，毛澤民，中共黨員，1943年9月27日在新疆犧牲；外祖母，王淑蘭，中共黨員，1964年7月6日在湖南病逝。

當(dāng)一名飛行員的夢想最終與我擦肩而過，但我卻由此知道了母親毛遠志的血緣脈絡(luò)。從此，我倍加努力，一言一行都要為毛主席爭光，為毛家的烈士們爭氣。

1968年，我應(yīng)征入伍，并主動要求到野戰(zhàn)軍的步兵連隊鍛煉，經(jīng)歷了從戰(zhàn)士到班、排、連、營各個軍階，參加過城市“支左”、圍湖墾荒、戰(zhàn)備施工、軍事集訓(xùn)、野營拉練、戰(zhàn)備值班等諸項軍事行動，還特別經(jīng)歷了槍林彈雨的生死考驗。

1979年，我所在的部隊參加了中越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每當(dāng)看著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在自己身邊英勇地倒下，一種不可言狀的慷慨和悲壯在我心中升騰著，仿佛我也站在了毛家先輩的戰(zhàn)斗行列中。一種強烈的欲望沖擊著我的心靈：如果，我能活著回家，我一定要更多地了解外公毛澤民，這輩子要活個明明白白，否則在戰(zhàn)場上“光榮”了，連自己的列祖列宗都不了解，那該多遺憾??！

1983年秋天，我從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xué)院高級指揮參謀班畢業(yè)了。在奔赴新的工作崗位之前，恰巧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黨委為陳潭秋、毛澤民、杜重遠、林基路烈士犧牲40周年舉行隆重的紀(jì)念活動，我便隨父母一起來到烏魯木齊。

這次紀(jì)念活動留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那些當(dāng)年曾被盛世才關(guān)進監(jiān)獄的、仍在新疆工作的老同志都去了，還有他們的家屬。大家從早到晚都在談?wù)摦?dāng)年在新疆經(jīng)歷的事情，談他們在獄中的斗爭，談回到延安的喜悅心情。我們通過瞻仰毛澤民烈士故居，參觀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祭掃烈士陵園，特別是查看了新疆自治區(qū)檔案館、烈士陵園紀(jì)念館珍藏的檔案資料和《新疆烈士傳》，才真正了解了毛澤民在新疆的工作，才知道他是怎樣被捕的，他的犧牲又是何等壯烈。我們甚至得知，江西贛南有個鐵山垅，毛澤民在中央蘇區(qū)擔(dān)任國家銀行行長時，還兼任過中華鎢礦公司總經(jīng)理。真沒想到，我的外祖父毛澤民還做了那么多鮮為人知的事情！

長期以來，我的母親毛遠志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自己的父親毛澤民，她的心一直浸在淚水之中。母親出生前，她的父親便跟隨毛澤東參加革命，到處奔波，出生后，也很少見到。對父親，她腦海中只有依稀的印象。16歲時，她被父親召喚到延安參加革命，而那時，父親自己卻已離開延安去了新疆。在8年的漫長歲月里，她日日想、夜夜盼，最后等來的卻是父親犧牲的噩耗。這次，一到烏魯木齊，母親觸景生情，十分動情。當(dāng)她踏過“毛澤民烈士故居”的門檻時，迎面看見一個坐著燒水壺的灶臺。她停住了腳步，淚流滿面，說：“爸爸，在您生前，女兒沒能親自給您做一次飯、燒一杯茶……”此情此景，感動了周圍所有的人。

這一年，母親已經(jīng)61歲了，對她來說，來新疆的機會實在難得。紀(jì)念活動結(jié)束后，母親又在烏魯木齊停留了三周。她與我父親一起抄寫了許多有關(guān)毛澤民的檔案資料。

從那時起，我們一家兩代人就在母親的帶領(lǐng)下，開始了艱辛的尋蹤之旅。我們沿著毛澤民的足跡，從老家韶山，一路追尋他從事革命工作的許多地方，長沙、安源、廣州、上海、武漢、天津、閩西、瑞金、遵義、陜甘寧、新疆……經(jīng)過20多年的尋蹤、搜集和考證，逐步梳理出毛澤民革命之路的奮斗歷程。

2000年，一位在中國人民銀行工作的朋友非常熱心地提示我：毛澤民是我黨金融工作的老前輩，可稱得上是新中國銀行業(yè)的“開山鼻祖”了，作為后人，你應(yīng)該為毛澤民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朋友一席話對我觸動很大。我第一次開始認真地為毛澤民做事。在大半年的時間里，我利用工作間隙，一口氣跑了天津、湖北、上海、廣東、湖南、江西、福建、貴州、陜西、新疆等10多個省市，把毛澤民戰(zhàn)斗生活過的地方走了一遍，尋找資料，拍攝照片，尋訪知情者。在中國人民銀行領(lǐng)導(dǎo)和機關(guān)的大力支持下，2002年底，由中國人民銀行署名、中國金融出版社出版發(fā)行的、一部反映毛澤民革命生涯的大型彩色畫冊《毛澤民》終于問世了。

　　在這個過程中，我更深入地思考了一些問題：毛澤民是我黨紅色經(jīng)濟的重要開創(chuàng)者，是我黨早期紅色理財專家，這一點已毋庸置疑。但作為毛澤東的親二弟、中共早期黨員，毛澤民在黨內(nèi)重大斗爭中的政治立場到底怎樣？難道他就是一個埋頭拉車的“老黃?！?？我們曾聽到過這樣的議論：在王明“左”傾路線統(tǒng)治期間，毛澤東與他的小弟毛澤覃兩人都挨整，為什么毛澤民會相安無事呢？有人甚至懷疑，毛澤民與大哥毛澤東是不是持有不同政見。對此，我們所聽到的、所能找到的反駁意見，只有他當(dāng)時的大嫂賀子珍的一句話：“如果連澤民都整了，紅軍還要不要吃飯?！”顯然，這句話并不能打消人們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