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是一個(gè)地主崽子，是在沒人正眼看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林白玉愛他，他們戀愛好多年了，他都不敢動手，他怎么敢對玉簫燕有非分之想呢？他奶奶的，一個(gè)大學(xué)生，真的要在這里葬送了自己？崔浩想到自己大學(xué)畢業(yè)，在一家全是女人的小廠窩著，什么也干不成，就覺得絕望。這樣下去，上大學(xué)又有什么用呢？別說孝敬父親，接他老人家出來住，就是養(yǎng)活自己，讓自己活好也成問題。廠里連間好一點(diǎn)的宿舍都沒有，婚房更是無從談起，那些已經(jīng)結(jié)婚的，都擠在集體宿舍里委屈著，牛郎織女似的分居，什么時(shí)候忍不住了，就央求同宿舍的行行好，讓一兩個(gè)小時(shí)，夫妻急匆匆幽會一下，崔浩不想過這種日子。

崔浩惡狠狠地道：“你說呢？我是什么人？”是啊，他崔浩到底是什么人？是個(gè)窩囊廢？孬種？

玉簫燕沒有作聲，銀色的紐扣一顆一顆的解開了。玉簫燕，就在教室里，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崔浩面前，解開了上衣的紐扣，“這里沒有人，你可以看了！”她雙手掀開工裝的衣襟，里面是白色全棉的胸罩，罩杯鼓鼓地，原本是全罩杯型的胸罩由于被撐得太緊，看起來像是半罩杯，只能勉強(qiáng)遮蓋住乳峰的一部分，中間一圈雪白擠到罩杯外面來了。崔浩可以很清晰地看見那飽滿的上緣，甚至那粉色的凸起。玉簫燕拉開衣服，那像要爆裂的豐滿解放出來，那真實(shí)尺寸和輪廓清清楚楚地?cái)[在了崔浩的眼前，“看到了？不冤枉吧？”說著，玉簫燕沖上講臺，“老師，放心吧，沒人吃得了你！只要你放得下提著的心！”然后，她快速轉(zhuǎn)身，扣上扣子，跑出教室。崔浩不由自主地道：“我有女朋友！”但是，玉簫燕沒有聽，自顧轉(zhuǎn)身走開了。

崔浩愣在講臺上。很久，他收了講義，慢慢地走下講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gè)耳光，“他媽的，崔浩，你他媽算什么男人，連個(gè)女人都不如！”

離開教室的那一刻，他突然轉(zhuǎn)身，甩手，把講義撒得滿教室飄，“去你媽的，工人夜校。去你媽的，崔浩老師！”

在崔浩的眼里，上海最美的地方在滬北之北。1984年的時(shí)候，那里還是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把那些農(nóng)田間隔起來的是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河灣和野趣橫生的樹木。在到處是褐黃色水泥的上海，這里是唯一讓他想起弼村的地方，他只有到了這里，看到枝丫飛舞的桉樹、槐樹，看到樹上的小鳥，才感到寧靜和安適。老實(shí)說，他在任何有人的地方都感到不安全，只有這里，才屬于他，讓他感到親近，盡管這是冬天，讓人感到絕望的冬天。

滬北之北最美的地方在大寧。沿著萬榮路向北，走到盡頭，走出1984年的上海地圖，你就能看見一處河灣，當(dāng)?shù)厝私兴`石浜，因?yàn)樗谏虾５貓D之外，對它的官方名字就無從查考了。實(shí)際上，它是否為官方承認(rèn)，是否真有一個(gè)被“上?！背姓J(rèn)的名字，也依然是個(gè)問號。靈石浜背靠一大片樹林，那些樹木沒有滬北公園里的名貴，卻比它們的年代久遠(yuǎn)。因?yàn)闆]有人打理，它們野趣橫生，郁郁蒼蒼地把靈石浜包裹著。靈石浜在樹林里遺世獨(dú)立，它的前面是一座斷橋，本來那橋是通向河心一座小島的，許是年久失修吧，橋從中間斷開了，斷開了也就斷開了，也沒人覺得奇怪。

1984年，靈石浜還沒有被石子和水泥填上變成一條馬路，它還是一條河灣。這里沒有行人，只有一些所謂的詩人。他們經(jīng)常光顧這里，坐在靈石浜那斑駁的欄桿上，朗誦自己的詩。他們當(dāng)中有崔浩、戴耘、肖寧、戚海、袁遐、王國、葛兵、畢宇、李愚等。后來他們當(dāng)中的許多非常有名氣，畢宇、葛兵等成了聞名全國的小說家、批評家；李愚、崔浩等成了中國第一批億萬富翁；還有戚海則成了中國最年輕的部級干部。不過，那個(gè)時(shí)候，他們都還默默無聞，誰都沒有想到今后他們會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