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我按照慣例去做一年一次的體檢。
醫(yī)生有的沒的和我扯了一些閑話以后,突然很感嘆地問了這么一句:是否陳逸飛先生的突然去世讓你們所有人都開始重視體檢這件事了。
這話說得讓我是啼笑皆非的。
陳先生辭世的那天我正在香港,不是工作也不為購物。
前一天在深圳主持完節(jié)目后,覺得身心很疲憊,只是很想找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曬曬太陽、吹吹海風。
然后,就在那個陽光和煦的下午,我坐在赤柱的海邊小店里,接到了來自北京的短信息,簡短的幾個字:陳逸飛先生去世了!
當時,內心受到的震撼猶如面前的南中國海,波濤洶涌。
我和陳先生一共有過兩面之緣,算一算,第一次竟然是在十二年之前。
那時,我還在北京的一家夜總會里駐唱。
那是一家號稱當年網(wǎng)羅了全北京最好的夜總會歌手的地方,所以,它的消費也是非常貴的,每天晚上,那里都是熙熙攘攘、商賈云集的。
我剛到北京不久,就落腳在那個地方。
有一天,我剛唱完歌,夜總會經理就對我說:樓上包房有一桌客人很欣賞你,想請你上去坐一會兒。
這么說大家可能會有誤會,覺得我們做駐唱歌手的怎么還會去坐臺,其實這種邀請一般都來自一些有身份的人士,或者是經理的朋友,可以看做是對我們的賞識吧。
事情很多巧合。那天,著名作曲家葉小鋼回國開他的作品音樂會,我在上海讀書時的校長跟他是多年好友,特地飛到北京來看他。我和校長也有多年沒見了,我就請他來夜場看我演出。
然后,我在夜總會的舞臺上使盡渾身解數(shù),唱完國語唱英語,最后還來了一段勁歌熱舞。
反正,那天我在臺上的狀態(tài)有一股參加比賽或是匯報演出的勁。對于邀請我挺開心的,但礙于校長在旁邊,我就對經理說:對不起,我有朋友在,你幫我謝謝他們吧。
經理一聽就急了,說:你知道包房里是誰嗎?陳逸飛先生??!
當年的我真的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夜總會歌手,陳逸飛這個名字對于我沒有任何意義。
我很茫然地說:他是誰?。可庾龅煤艽髥??
我的校長在旁邊接了一句:他不是去了美國嗎?回來了啊?
經理說:您知道他啊,他剛回國,剛才聽到小戴唱歌,很欣賞啊,請他上去聊一聊啊。
說完就走了。
我茫然地看著校長,不知道那陳先生是什么來頭的人物。
校長跟我講了十分鐘的陳逸飛,他畫過什么作品、得過什么獎、在國際上的知名度,以及他的一幅作品在什么價位之間。
我有些被驚到了。
我說:校長,我不敢上去跟他對話,幾句話一露怯,不是讓人恥笑嗎?
校長說,你上去如此如此對他說就行了。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了樓,推開門,見男男女女一屋子的人,中間坐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陳逸飛先生,他看上去要比我想象得年輕很多,笑容很親切。
他說:哈哈,大歌星來了呵,經理講儂也是上海人?來、來,小老鄉(xiāng),坐啊。
從來沒有人叫過我大歌星,他用上海話和我打著招呼,一下子就打消了我的緊張。
我是個自來熟的人,一會兒就不拘束了。
五分鐘后,我就把校長教我的那套話說了出來。
我說:陳先生,你在出國前,我在上??催^你的作品,那是在美術館的一次展出,您的作品獲了個大獎。
他可能出國太久了,我這一句話,立即把他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
他說:哦?你看過我的作品,哪一幅?
我說下面一段話的時候心頭小鹿亂撞,我說:那作品叫“刑場上的婚禮”,當時我看到這幅油畫時很是震撼,整個畫面從上往下百分之九十都是空白的,只是在地上躺著兩位烈士,旁邊飄著一些花瓣。當時這種震撼是從正面沖擊過來的,從沒想過油畫還可以這樣畫,讓人站在那幅畫前就忍不住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陳先生沉吟了半晌,說道:想不到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還看過這幅畫,那次獲獎之后我就出國去了。
我在樓上坐了半個小時,下來后,校長問我:你們聊得怎樣?
我興奮地攤開手掌,說:陳先生蠻喜歡我的,他把上海家里的電話、地址留給我了,讓我回上海以后去找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