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審愛情的潘多拉(2)

民國的身影 作者:蔡登山


 

1928年6月,徐志摩再度歐游(此次是由于婚后生活的窒息,他渴望借此旅行來激發(fā)久已枯澀的詩情,也同時希望因此“小別”能讓與小曼的情愛“勝新婚”)。12月,他回到北京探望老師梁啟超的病。他見著很多舊日的朋友,但此時凌叔華與陳西瀅已從日本返國,并在兩個月前與陳西瀅(同年10月,陳西瀅應聘出任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移家武昌,因此徐志摩此行并未見著凌叔華,人在武昌的凌叔華顯然沒有機會將“八寶箱”當面交與徐志摩。因此才有后來(1931年12月10日)她給胡適的信中說“我去日本時,他也不要,后來我去武昌交與之琳,才算物歸原主”之句。

凌叔華說她通過卞之琳,將“八寶箱”轉(zhuǎn)交給徐志摩。為此徐志摩的學生趙家璧在80年代曾寫信問過卞之琳,據(jù)卞之琳的回信說:“凌叔華致胡適信,說曾把徐‘文字因緣箱’交與我,是她記錯了,我從未聞此事,不知她究竟交給了誰。”筆者就時間推論,1928年10月凌叔華離京之前,卞之琳還在上海私立浦東中學念高中,直到1929年夏天,他才考入北京大學英文系。而認識徐志摩則更晚了,那要等到1931年初徐志摩到北大教英詩及翻譯課時,卞之琳呈上習作請徐志摩指教,徐志摩將卞詩帶回上海,跟沈從文一起讀,并把卞詩發(fā)表在上海的新月《詩刊》及南京的《創(chuàng)作月刊》《文藝月刊》上,這都是后來的事。因此凌叔華不可能將如此重要的“八寶箱”交予一個從未與徐志摩謀面的人,這也難怪卞之琳在1994年1月15日的《文匯讀書周報》上發(fā)表了長文,認為凌叔華的種種說法,是一筆糊涂賬。

但徐志摩在此時確實將箱子取走了,我們看1928年12月13日他給小曼的信中說:“車誤了三個鐘點,到京已晚11時,老金(按:金岳霖)、麗琳(按:老金的美國女友Lilian Tailor)、瞿菊農(nóng),都來站接我……老金他們已遷入叔華的私產(chǎn)那所小洋屋,和她娘分住兩廂,中間公用一個客廳。初進廳老金就打哈哈,原來新月社那方大地毯,現(xiàn)在他家美美地鋪著哪……麗琳還是那舊精神……”在凌家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徐志摩便到協(xié)和醫(yī)院去看梁任公的病,他見到梁思成與林徽因(按:兩人于3月21日在加拿大溫哥華結(jié)婚,婚后赴歐洲參觀古建筑,然后取道西伯利亞,于8月18日回京)。由于新婚燕爾,林徽因“風度無改,渦媚猶圓,談鋒尤健,興致亦豪,且亦能吸煙卷喝啤酒矣”!據(jù)1932年元旦林徽因給胡適的信中說:“……此箱偏偏又是當日志摩曾寄存她(按:指凌叔華)的一個箱子,曾被她私開過的(此句話志摩曾親語我。他自叔華老太太處取回箱時,亦大喊‘我鎖的,如何開了,這是我最要緊的文件箱,如何無鎖,怪事——’又‘太奇怪,許多東西不見了,missing’,旁有思成、Lilian Tailor及我三人)?!币虼丝梢酝贫ㄐ熘灸κ菑柠惲仗幦』叵渥?,凌叔華的“交與之琳,才算物歸原主”,恐是“麗琳”的筆誤罷,況且老金、麗琳與凌叔華、徐志摩都熟,現(xiàn)在又住在凌叔華家,由其轉(zhuǎn)交是最自然不過的。總之,此事與卞之琳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而“八寶箱”在1928年12月中重回徐志摩的手中。

至于后來“八寶箱”怎會又在凌叔華的手中呢,那是兩年多以后的事了。1931年6月11日,徐志摩從上海到北平,據(jù)他給小曼的信說:“……第一看奚若,第二看麗琳、叔華(按:凌叔華已離開武昌回到北平任北平古物陳列所專門委員)。叔華長胖了好些,說是個有孩子的母親,可以相信了?!?月12日,凌叔華和徐志摩、羅隆基、沈從文等一同去看望在香山養(yǎng)病的林徽因。6月13日中午,凌叔華請徐志摩等吃鰣魚蜜酒。6月14日,在陳衡哲家吃飯,有凌叔華、冰心、楊振聲、沈性仁等人。6月16日晚在北海聚會,有楊振聲、鄧以蟄、凌叔華、沈性仁,徐志摩說“風光的美,不言而喻”。6月25日給小曼的信說:“我這人大約一生就為朋友忙!來此兩星期,說也慚愧,除了考試改卷算是天大正事,此外都是朋友,永遠是朋友。楊振聲忙了我不少時間,叔華、從文又忙了我不少時間……”

在他與沈從文的接觸期間,兩人很可能相約各自為對方寫小說,因為后來徐志摩以沈從文和丁玲、胡也頻的故事寫了一篇《珰女士》,發(fā)表在9月份的《新月》雜志上,當然沈從文也有意以徐志摩為原型寫成小說,所以凌叔華在同年12月10日給胡適的信中說:“今年夏天從文答應給他寫小說,所以他把他天堂地獄的‘案件’帶來與他看,我也聽他提過(從前他去歐時已給我看過,解說甚詳,也叫我萬一他不回來為他寫小說)……”徐志摩是把“八寶箱”提來要給沈從文看。沈從文在同年12月12日給胡適的信中就說:“8月間我離開北平以前(按:徐志摩、胡適向青島大學校長楊振聲推薦沈從文到該校擔任教職,因此沈從文于8月上旬離開北平去青島),在你樓上(按:當時徐志摩住胡適家)我同他談到他的故事很久,他當時說到最適宜于保管他案件的人,是不甚說話的叔華。他一定有他的苦心。因為當時還同我說到,等他老后,等我們都老一點后,預備用我老后的精力,寫他年青的故事,可以參考他百寶箱的一切。所以我到青島后,他來信還說已經(jīng)把百寶箱帶來了,等將來到北平看。”但沈從文后來是否看過不得而知,但徐志摩是再次把“八寶箱”交給凌叔華保管這件事是沒錯的。

只是這次“八寶箱”中的東西是與第一次有所不同,其中原本的《雪池時代日記》在輾轉(zhuǎn)于硤石老家及上海的中間,為陸小曼所見,被陸小曼給燒了。據(jù)林徽因1932年元旦給胡適的信中說:“整三年前,他北來時,他向我訴說他訂婚結(jié)婚經(jīng)過,講到小曼看到他的《雪池時代日記》不高興極了,把它燒了的話,當時也說過‘不過我尚存下我的《康橋日記》’?!倍路湃胂渥拥挠嘘懶÷娜沼洠ò矗宏懶÷f一本,而凌叔華說兩本),那是寫于1925年徐志摩第一次歐游之后,因此肯定不會是在徐志摩歐游前交給凌叔華箱子前放進去的。還有徐志摩1925年由歐洲返國途中所寫的幾篇稿件、徐志摩寫于1925年及1926年的兩本日記——《愛眉小札》和《眉軒瑣語》。而據(jù)后來林徽因從胡適那里拿到箱子后(按:徐志摩死后,胡適向凌叔華施壓而拿到的),打開看的結(jié)果是:“11月28日星期六晨,由您處拿到一堆日記簿(有滿的一本,有幾行的數(shù)本,皆中文,有小曼的兩本,一大一小,后交叔華,由您負責取回的),有兩本英文日記,即所謂Cambridge日記者一本,乃從July 31,1921起。次本從Dec. 2(同年)起始,至回國止者,又有一小本英文為志摩1925年在意大利寫的。此外幾包‘晨副’原稿,兩包‘晨副’零張雜紙,空本子小相片,兩把扇面,零零星星紙片,住址本?!?/p>

1983年5月7日,旅居英倫的凌叔華復信給徐志摩的表妹夫陳從周說:“……至于志摩墜機后,由適之出面要我把志摩箱子交出,他說要為志摩整理出書紀念。我因想到箱內(nèi)有小曼私人日記兩本,也有志摩英文日記二三本,他既然說過不要隨便給人看,他信托我,所以交我代存,并且重托過我為他寫‘傳記’。為了這些原因,同時我知道如我交胡適,他那邊天天有朋友去談志摩事,這些日記,恐將滋事生非了。因為小曼日記內(nèi)(兩本)也常記一些是是非非,且對人名也不包涵,想到這一點,我回信給胡適說,我只能將‘八寶箱’交給他,要求他送給小曼。以后他真的拿走了,但在適之日記上,仍寫志摩日記有兩本存凌叔華處……這冤枉足足放在我身上四五十年,至今方發(fā)現(xiàn)……”從一些書信得知,胡適在第一時間(11月27日)從凌叔華處取得了箱子,打開后并拿出或放入一些信件,然后在11月28日晨交予林徽因。林徽因在后來給胡適的信中就說:“那天在您處僅留一小時,理詩刊稿子,無暇細看箱內(nèi)零本,所以一起將箱帶回細看,此箱內(nèi)物是您放入的,我絲毫未動,我更知道此箱裝的不是志摩平日原來的那些東西,而是在您將所有信件分人分類撿出后,單單將以上那些本子、紙包子聚成這一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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