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戴笠的住所搬出后，我們搬進(jìn)了另一幢公館去住。公館是石砌的，瓦頂，砌屋的石塊是從佛寺的廢墟中偷回來的。房子坐落在兩江圍成的高岬角上，可以俯瞰渾濁的長江水和我來時降落的機(jī)場。房子西北面地勢更高處，坐落著蘇聯(lián)大使館。東邊約五百碼以外，則是德國、法國和英國大使館。在這片房子之后，整個城市一直延伸到三英里以外的長江和嘉陵江的匯集處。長江以南，則是低矮起伏的丘陵，覆蓋著松樹林，許多山頂都有寶塔矗立。

據(jù)說，這房子原先是重慶市市長的公館，在我到來之前不久，市長就被神秘地遷走了，行動非常迅速。這房子大概有二十個房間。房間的地板是松木的，墻是石灰墻，沒有刷漆。除了幾件廉價的家具外，這些房間都是光禿禿的，窗戶不裝百葉簾或布窗簾，沒有洗手間，沒有壁爐。除了底層燒炭做飯用的火爐外，也沒有暖爐。我的睡房和起居室在三樓的東翼。屋里有一張西式的床，上面鋪著薄棉墊，沒有彈簧床墊。除此之外，有幾張椅子、一張小沙發(fā)、一個五斗櫥和一個放有臉盆與水壺的臉盆架。雖然通電，但是線路負(fù)擔(dān)過度，以至于一盞二百瓦的燈都非常暗。

公館的地基是牢固的巖石，當(dāng)中鑿出一個洞。據(jù)林說，那是古時寺廟里的和尚幽會姑娘的地方。聽了這話，我覺得林的心思恐怕是蠻墮落的。如今，巖洞已被改成了防空洞，里頭日夜都點(diǎn)著蠟燭，為隨時都可能發(fā)生的日軍轟炸作準(zhǔn)備。重慶是新的國都，正等待大批的政府官員、公務(wù)員、難民從下江涌來。在重慶各處，無論白天黑夜都可以聽到鐵錘敲擊的聲音，和小工們炸石開洞的沉悶爆炸聲。

從市區(qū)到公館，要先走沿江的大道，再拐入一條狹窄泥濘的支路，途中需經(jīng)過一片貧民窟。貧民窟臭氣熏天，綿延約八百米長，擠滿了竹子搭起來的破房子。到了貧民窟的盡頭后，爬上一截臺階，穿過一個有石獅子裝飾的石拱門，再經(jīng)過一個佛寺的廢墟，便來到一堵石墻前。墻上有扇木門，裝著門閂，木門上用中文大書“樂寓”兩字。拉繩搖鈴后，一個中國看門人會掀開門上小洞的蓋子，往外窺視，然后解鎖開門。進(jìn)門后，走上石階，便來到了一個花園?；▓@里鋪著石徑，擺放著石茶桌，籠罩在棕櫚樹和籬笆蔭里頭。再往里走，便來到一眼清泉邊，旁邊豎著一個牌坊，上書“怡水”兩字。穿過牌坊，再爬上四十級臺階，才最后到達(dá)公館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