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還在端詳?shù)臅r候，我們都聽見了隔著布簾的里間，有極細隱的如同貓叫的聲音傳出來。

尹師傅快步走進去，拉開了簾子。

盡管燈光暗淡，我們都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男人，半邊臉抽搐著，正在呻吟。他的右手抬著，指尖彎曲。這并非是一只成人的手，畸形地翻轉(zhuǎn)。尹師傅將一塊布塞到了男人的嘴巴里。

在我們的目光里，他將男人的頭摟在懷中，平靜地?fù)崦?，輕輕地說，我兒子。

這年的年尾，尹師傅的泥人，出現(xiàn)在了英國的《新世紀(jì)藝術(shù)年鑒》上。尹師傅婉拒了倫敦藝術(shù)雙年展的邀請。他說，我是登不上臺面的，就是個手藝人。況且，生意走不開。還有，我兒子。

凱文再次找到他，是在第二年的秋天。凱文對爸爸說，他想和尹師傅談?wù)勆獾氖?。他說，他的弟弟開了一個工藝品公司，希望尹師傅能成為他們的合作伙伴。他們會為他在中國安排專門的工作室，以后他的所有作品，會直銷海外。

尹師傅搖搖頭，說，離開了朝天宮，我就什么都不是。

凱文說，您是個值得尊敬的藝術(shù)家，理應(yīng)過上更好的生活。

尹師傅眼角低垂，說，窮則獨善其身。

凱文頓一頓，終于說，您應(yīng)該也希望您的兒子獲得更好的治療。

這中年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以后的許多日子，我們都沒有再見到尹師傅。爸爸說，他太忙了。聽凱文說，有太多的訂單。但是他的功夫又很慢，東西都是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爸爸說，這個老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