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的康熙大帝玄燁,有著草原鷹隼的銳利與警惕,并沒有因為關內舒適宜人的氣候疏懶了筋骨,為江南江北的繁花迷糊了雙眼。拉藏汗的那點心思,他又怎會看不透呢?然而此時的滿清帝國,連年征戰(zhàn)的硝煙剛剛平息。草原梟雄噶爾丹的叛亂,曠日持久的遠征,已經(jīng)大傷了大清帝國的元氣。一場戰(zhàn)爭的勝利,并不是一個國家真正的勝利。雄才大略的帝王康熙非常清醒,此時的朝廷和人民最需要的,是休養(yǎng)生息,是養(yǎng)精蓄銳。拉藏汗再狡猾,充其量不過只是一頭在草原上橫行的狼,還攪不起黃河長江里的大浪。何況,這頭狼還幫自己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桑結嘉措。
此時,這頭獨狼,要千里迢迢地來借一把刀,對一群羊的頭羊下手。這把刀,借還是不借呢?
對那任情任性、我行我素的年輕活佛,康熙并無敵意。一方面,這樣心思單純的活佛,于他的萬世基業(yè)并不構成威脅;另一方面,這樣一個與自己一樣為萬民景仰的王者,卻敢于無視種種羈絆,沖破藩籬,只為自己的心活著,既讓他驚訝不已,也令他暗中歆羨。從來帝王不自由,被供養(yǎng)在神位之上,哪里還能奢求世俗的幸福呢?然而,這個年輕人卻勇敢無畏地向全世界喊出了“不”。
這把刀,其實他是不愿借給野心勃勃的拉藏汗的。
然而對于一個大國君主來說,個人情感必須讓位于國家穩(wěn)定大局。政治,總是會有犧牲的。高處不勝寒、天真無懼的人,本來就不適合身居高位。
權衡再三,康熙派出使者護軍統(tǒng)領席柱和學士舒蘭赴藏,一面旌表拉藏汗的忠心,冊封其為“翊法恭順汗”,并賜金印一顆;一面命將倉央嘉措解送進京。
這不能不說是康熙的良苦用心,既給了拉藏汗面子,送了他個順水人情,其實也是對險境中的倉央嘉措的保護。
一七○六年春末的拉薩,也和今天一樣飄著春雪吧。曙色昏昧,倉央嘉措平靜地跨出布達拉宮的大門,卻被眼前的一幕情景釘在了原地:宮門前,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們匍匐在泥濘的廣場上,雪花無聲地落在他們的頭發(fā)上、衣服上,落在他們高高捧著的潔白哈達上,落在他們滿面淚痕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