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就夢到了她。我們還在一個學(xué)校,是同學(xué)。我在夢里追問她一個問題:我們以后還能像好朋友一樣嗎?在我們畢業(yè)以后。我們都知道,我們的興趣和愛好不一樣,我們的性格也不一樣。但如果畢業(yè)以后我們就不再來往,這是讓人多么傷心的一件事。
我忘了她是怎么回答的。
醒來很久以后我才反應(yīng)過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關(guān)于學(xué)校的夢了。
這是一個好跡象。
有一段時間我被這種夢折磨得死去活來,這種總是夢見學(xué)校的夢永遠都在提醒著我的過去,它讓我焦灼。我永遠都在夢見考試,夢見留級或是被開除。稍微好一點的夢就是心想能不能堅持著讀下去,然后考大學(xué)?
這樣我的生活就被分成兩半:夢里的和現(xiàn)實的。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總想上學(xué)。就是因為受不了總做這種夢。
當我把稿紙在桌子上攤開時,這一切才會有所改變。雖然我還是喜歡用筆寫作,可不知道是太懶還是坐在電腦前能一邊上網(wǎng)一邊寫,更多的時候我還是坐在電腦前敲出字來。算起來,我一天時間有1/2都是坐在電腦前。
我好像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在家里的老寫字臺上,一邊聽著收音機里的搖滾歌曲一邊寫東西了。寫東西總需要氣氛,可這些氣氛離我有點太遠了。
我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適合什么樣的寫作氣氛,或是喜歡什么樣的寫作氣氛,可我知道有些東西的確有些陌生了。陌生到我一沉浸到其中就坐立不安的地步。
那面墻上的貼畫都是我一張張精心挑選的,還有樂隊的海報。它們曾激勵過我的夢想。當我以前總感慨懷才不遇時,我就常常盯著它們看。
人總是要有點理想。那時我就特喜歡“憤怒反抗體制”的主唱Zack.De.La.Rocha,我還親過他的嘴唇,幻想以后就要找這樣的男人。
而我永恒的女神Courtney.Love則永遠張著紅唇,袒露著她美好的胸脯向我微笑著。
當另一個夜晚我再次夢到了學(xué)校,并清醒地意識到我已和很多人都失去了聯(lián)系時,我在痛苦中久久不能自拔。那些見證我過去的人,你們都在哪兒呢?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這些疑問絞著我的心,它讓我感覺我像活在一座孤島上。不要提三、四年前的朋友,就連我當初在寫第一本書時的很多朋友,現(xiàn)在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在我家里換過兩次電話號碼、我自己又換過一次手機號碼并搬到外面住了以后,我就不再指望那些人能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或電話機的另一頭了。
有時候想想我為什么是一個如此念舊的人。
說真的我可能真是一個不時髦了的、懷舊的人。
我總是能記清和每一個人交往、接觸的過程,某些人太迅速地劃過我的生命,一旦他出現(xiàn),稍加引導(dǎo)我也能立刻想起他來。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很孤獨,而且越來越孤獨。
曾經(jīng)聽過的音樂就像是曾經(jīng)的情人,回頭再聽時總有一絲感慨。
我是不是老了?
是不是只有老人才懷念過去?
不。
我從小就這樣。
我說過,我是個活在過去的人。
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五、六歲吧,我站在一座高高的土堆上面,下面的大人說我像是“小大人”。我想當時他們看到我的面目表情就應(yīng)該是“惆悵”。
在我很小的時候,如果在某個地方曾和小朋友們玩過粘土,而過一段時間我經(jīng)過那里時卻已經(jīng)再找不到粘土,我就會很失落,很難受。
這種性格發(fā)展到后來,我就覺得我是一個找抽的人。
這是天生的,并且無能為力。
我覺得我寫的這些完全就是“墓志銘”,可是當我躺在床上,別叫醒我,還是讓我去做夢吧。
一做夢就是夢到學(xué)校的惡夢。
睜開眼又是另一場惡夢。
我就活在這種雙重惡夢中喘息著,不到死的那一天,歡樂和痛苦總是如影隨形。
哦,我厭惡我自己。
甚至在說這話時,我也很厭惡這種語調(diào)。
我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詞:凍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