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被改造嗎?”我很奇怪,在提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居然有些緊張,我既期待答案又擔(dān)心答案與我想要的不一樣。
“你覺得呢?”蕭原把問題拋回給了我。
“我覺得……”我想了想,接著說,“你不愿意?!?/p>
“你說對了,我不愿意。”蕭原呵呵地笑了起來。
“那么,你為什么會接受這項任務(wù)?”
“因為我有一個愿望?!笔捲棺×诵?,他變得嚴肅起來。
“什么愿望?”
“這個愿望就是……”蕭原突然又咧嘴笑了,“當(dāng)主任?!?/p>
我想,這又是一個玩笑,但我并不喜歡這個玩笑,我繼續(xù)追問:“那么,你真的出賣了都市早報的‘情報’?”
蕭原露出了一絲猶豫的表情,但他很快就說:“是的?!?/p>
我想起了那幾個從南方來的年輕人,這使我感到有點生氣:“為什么你會這么做?”
蕭原避開了這個問題,他反問我:“你是不是覺得,我靠出賣別人來獲得這個職位很不道德?”
我用沉默來表示我不反對這句話。但我的經(jīng)驗告訴我,在這個報社里想要獲得某個“官職”,似乎必須以“出賣”一些東西作為交換物。崔哲當(dāng)時是這樣做的,這一次蕭原也如此。只不過他們“出賣”的事物不一樣——崔哲“出賣”了一對老年夫妻的自尊,而蕭原“出賣”的是一個報社的秘密。如果一定要在他們之間比較,我傾向于認為蕭原的“出賣”行為所帶來的后果稍輕一些。
蕭原現(xiàn)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但他還是開口了:“我也覺得不道德,但有時候我覺得權(quán)力是一件好東西……”
我繼續(xù)保持沉默。
蕭原接著說:“有些人可以用權(quán)力來做一些事情,有些人也可以用權(quán)力來做另一些事情。”
“哪些人?哪些事情?”我感到好奇,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蕭原又一次避開了這個問題,他給了我的一個神秘的表情:“你還不了解我,不過……你將來會了解的。”
我同意,所以沒有追問下去。
我后來想,也許蕭原有自己的道理。事實上,周自恒只給了他兩種選擇:要么被報社辭退,要么去《都市早報》“臥底”,完成任務(wù)以后回來當(dāng)社會新聞部主任。如果蕭原選擇了前者,他后來的際遇又會怎樣?
也許蕭原還有另一種選擇:忘記他離開本報之前與周自恒的那一次密談,切斷與周自恒的單線聯(lián)系,真誠而努力地為《都市早報》工作。但蕭原為什么沒有這樣做?
我承認,盡管我認為蕭原是我的朋友,但我的確并不像我認為的那樣了解他。我能了解的是,至少周自恒會認為,在他的安排下,蕭原已經(jīng)進入了自己的“圈子”。
根據(jù)我的觀察,周自恒在報社里的“圈子”分為幾個層次,它就像水面的漣漪一樣由近而遠:他以自己為中心,在向別人介紹離他最近的那幾個部門主任時,他會說“這是我的心腹”;離他稍遠一些的部門主任,則大都被他稱作“兄弟”;其他地位稍低的編輯記者,一概被他稱作“手下”;至于像我這樣的接線員或部門秘書,都有另一種稱呼,叫做“那個誰”。
不管怎樣,至少現(xiàn)在蕭原已經(jīng)成為了周自恒的“兄弟”,也許很快就會成為周自恒的“心腹”。他不再是那個還處于試用期,要單憑勇氣來跟崔哲掰腕子的記者了,我應(yīng)該為此感到高興。所以我決定不再談那些使我們不愉快的事情。
氣氛有些凝重,我開始想新的話題。這時候,我突然對蕭原的“臥底”經(jīng)歷發(fā)生了興趣,于是我問道:“‘臥底’是不是一件挺緊張的事情?”
“沒有你想像的緊張?!笔捲f,“周自恒不說,我也不說,就沒有人知道我是‘臥底’?!?/p>
這個答案令我感到無趣。但我還有另一件感興趣的事要問蕭原:“胡海生被捕的事是不是也和你有關(guān)系?”
蕭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他說,在《都市早報》工作期間,他把那件事當(dāng)成一個新聞線索告訴了對方,同時提供了他所掌握的一些證據(jù)。他希望對方能夠抗拒“上面”的“招呼”,而對方并沒有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