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自恒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崔哲也在場,周自恒讓他作為社會新聞部的記者代表對于蕭原的上任說幾句話。
我相信,這是周自恒有意的安排,或許是想讓他們在這件事之后消除敵意,或許是在為蕭原今后的工作掃清障礙……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并不清楚周自恒究竟為什么這樣做。
崔哲自然很不爽。但他似乎在努力按捺自己的不爽,他猶豫了一下,然后用背誦課文一樣的語調說:“我很愿意成為蕭原的下屬,我將努力完成作為一名下屬應該完成的任務,積極配合并且全力支持蕭原的工作。我相信,社會新聞部的其他同事也會像我一樣支持蕭原的工作?!?/p>
在我看來,這個場面有點兒滑稽。這就像是一個人正在向他的管理者宣誓“效忠”。盡管幾個月前,崔哲還在管理者位置上希望對面的那個人宣誓“效忠”于他而沒有如愿。現(xiàn)在,他不得不接受并且努力適應這種此前根本無法預料的逆轉。
我曾經(jīng)用墻上的那個石英鐘來比喻一些事情,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的是,再好的石英鐘也會有壞的時候。
我注意到,在崔哲“宣誓”的時候,蕭原的眼神里有一絲不屑。但這種不屑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恢復了淡然的神態(tài),很客套地接過麥克風說:“謝謝領導的信任,謝謝大家的支持。”
那個時候,我隱約感到蕭原有了一些變化,但我說不清那些變化到底是什么。
散會后,蕭原再次來到值班室里,邀請我與他一起吃晚飯。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蕭原還沒有通過試用期時,我們就曾經(jīng)若干次相互邀請一起吃晚飯,但這一次似乎有點不正常。我能感覺得到周圍的一些同事投過來的目光,里面有驚訝,甚至還有些羨慕。我想,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也許他們認為我終于找到了一座“靠山”,也許很快就能夠“咸魚翻身”,也許……管他們想什么呢,我才不在乎。不過,我當時的確也這樣認為:在蕭原成為社會新聞部主任之后,作為他的朋友,我大概再也不用擔心某一次的不小心就會帶來扣發(fā)獎金的后果了。
我承認我是謹小慎微的,但我有自己的道理,我以后會告訴你這個道理是什么。
吃晚飯的時候,面對蕭原這個身份和地位發(fā)生了重大逆轉的朋友,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當我好不容易想到了應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又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蕭原先開口了:“你是不是有問題要問我?”
我點點頭。
“那你為什么不問?”
“不知道從哪里問起。”
蕭原想了想,對我說:“你為什么不問我,周自恒講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于是我問道:“那好吧,你告訴我,周自恒講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蕭原點點頭:“是的?!?/p>
“辭職是不是假的?”
“是的?!?/p>
“主任這個位置是不是去做‘臥底’的條件?”
“是的。”
“是你提出來的,還是周自恒提出來的?”
“是我提出來的?!?/p>
“周自恒同意了?”
“他開始不同意,但考慮一下就同意了?!?/p>
“他為什么會同意?”
“也許……”蕭原沉吟了一下,“也許是因為他喜歡我這種人,也許是因為他當時有求于我……誰知道呢?”
“你真的不知道?”我并不相信事情有如此簡單。
“我的確不知道,但我可以猜測?!笔捲嶂X袋想了想,繼續(xù)說,“我覺得周自恒可能是這樣想的:他認為給我一個我想要的位置就能夠馴服我。你應該能看出來,周自恒是一個征服欲極強的人,而我是那種他想要馴服的人?!?/p>
我同意。
“在派我去《都市早報》臥底前的那次談話中,周自恒曾經(jīng)對我說,他很欣賞我,因為我很像他年輕時的樣子。”蕭原說,“他欣賞年輕時的自己,但又認為那時候年少輕狂,需要改掉一些毛病。所以,他在提拔我的同時,還要改造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