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死神在女兒的哭聲中放過了我(11)

生命的吶喊 作者:張雅文


佳東銀行辦事處是一個團結(jié)、友愛、積極向上的集體,連續(xù)多年被評為省級先進單位。二十幾人的小小辦事處,后來出了劉可君、竇奎山等幾位佳木斯銀行行長,出了王福成、魏少華等十幾名處級干部。

就在我完成這部書稿期間,已調(diào)到哈爾濱多年的魏少華偶然遇到我,竟然用幾個月時間給我畫了一幅油畫—— 一只東北虎臥在雪野之中。這幅畫現(xiàn)在就掛在我的客廳里。

我所以寫這些零零碎碎不值得稱道的東西,是因為經(jīng)過四十多年的歲月流逝,它們?nèi)匀幌窠鹱影愕亓粼谖业挠洃浝铩鞘俏夜ぷ鲙资晁龅降囊粔K少有的凈土。

直到今天,我仍然懷念那個團結(jié)、和諧、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你爭我奪的集體。

一天傍晚,又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進來的又是金貴主任。

他說:“雅文,聽說你月子里一直流血不止,我去醫(yī)院給你抓了幾副湯藥,你讓老太太給你熬了,如果喝了見好,我再給你去醫(yī)院抓……”

“主任……”我叫了一聲主任就說不下去了。

劉玉文告訴我,老主任偷偷地對她說:“我看雅文太難了,實在看不下眼啊,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嗨,反革命家屬也是人哪!”

老主任擔(dān)著“袒護反革命家屬”的罪名,幾次去醫(yī)院抓來中草藥偷偷地給我送到家里。恰是這些中藥救了我。每次看著他推著破舊自行車,跛著一條得過骨結(jié)核的瘸腿,走出尹嬸家的大門,我的心都被淚水堵得滿滿的,久久難以平靜。

每次離去,老主任總會意味深長地說一句:“雅文,冬天再冷也會過去的,咬咬牙就挺過去了?!?/p>

后來得知,辦事處的同事背后沒少提起我,他們說我太難了,還說等我上班以后,誰都不許難為我,要讓我在單位過得愉快些……

六十五

然而,與后來的事情相比,前面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生完女兒的第三天早晨,我起來穿褲子,突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頭栽到地上,撞倒了爐子上的水壺,好在水沒開,接著就“哇哇”地嘔吐起來。

母親進來一看我躺在地上,嚇壞了,急忙把我扶到炕上,又叫來尹嬸。幾次開門折騰,冷空氣一進來我覺得好多了,也就沒把它當(dāng)回事。

到第十九天夜里,卻發(fā)生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這天晚上,不知為什么,天天失眠的我躺下不久就睡著了,而且睡得特別香,好像有生以來從沒睡過那么香的覺。

沉睡中,我恍惚聽到女兒的哭聲,哭聲似乎很遙遠,又似乎很近,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漸漸地,女兒沒命的哭聲使我昏沉沉的、開始接近死亡的意志終于蘇醒過來,我意識到孩子哭了,就一遍遍地呼喚自己:“孩子哭了,快起來……孩子哭了,快起來……”可我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眼皮沉得好像黏在一起了似的。聽到女兒的哭聲越來越急迫,一聲接一聲,我心想這孩子咋這么哭呢,好像要沒命了似的。

其實,真的要沒命了,剛剛出生十九天的女兒,就在地獄門前做著垂死掙扎呢。

實在睜不開眼睛,我只好用雙手扒開我們娘兒倆的生死之門——沉重的眼皮,強迫自己醒過來。屋里很黑,我起身去拉頭頂懸垂的燈繩,忽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頭痛得像要炸開似的,冷汗把棉襖里的襯衫一下子全濕透了。我看到女兒的小臉憋得鐵青,臉上全是黃豆大的汗珠,張著大嘴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我急忙伸手去抱她,可我剛一伸手就一頭撲倒了……

也許,我和女兒真的是命不該絕。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煤煙中毒是怎么回事。就在前一天晚上,隔壁尹嬸過來告訴我,前院一家四口全被煤煙熏死了,叮囑我注意點,說炕爐子最容易煤煙中毒了。佳木斯每年冬天都會發(fā)生煤煙熏死人的事件。一氧化碳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氣體,人吸了它,越睡越香,根本就醒不過來。若不是女兒的哭聲,我們母女早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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