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苦是來自我的內(nèi)心，我一直沉浸在理想破滅后的失落與茫然之中無法自拔。開會時，我的眼睛總是盯著窗外被風吹得“沙沙”響的樹葉，覺得那樹葉真好，真自由。而我卻像一匹被套上籠套的野馬，被套住的不僅是我的身體，還有我那顆不安分的心……

裴多菲說：“理想失去了，青春之花也便凋零了，因為理想是青春的光和熱?！?/p>

在別人眼里，我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父親說：“銀行、郵局、鐵路，三大行業(yè)是鐵飯碗，到啥時候都有飯吃?！?/p>

父親是現(xiàn)實的，首先考慮的是生存，而我卻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總想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yè)，總是向往有理想、有追求、有激情的生活，而對眼前這種呆板、重復(fù)、缺少創(chuàng)意的工作絲毫不感興趣。

當時，銀行內(nèi)部流傳一套順口溜：“數(shù)字送走了我的青春，算盤打掉了我的靈魂。”有人傳說是我編的，那是抬舉我。但我在銀行、機關(guān)、工廠干了十七年財會，卻從不喜歡這種工作。我討厭該死的數(shù)字，討厭沒完沒了的報表，更討厭那種日復(fù)一日毫無創(chuàng)意的重復(fù)。但是，無論在銀行記賬，還是到工廠擔任成本會計，我都干得很出色。那只是我的性格使然。不過，無論我干得多么出色，卻始終沒能加入共青團，就因為父親被抓去當兵的那段歷史……

我家房后有一條杏林河，說是杏林河，其實就是一條淌著污水的臭水溝。

下班后，杏林河邊的長堤就是我最好的去處。家太小，想看書就得上炕，想找個安靜思考的地方都沒有。我在長堤上一直坐到深夜才回家。杏林河邊的一排白楊樹下，不知留下我多少嘆息和心聲。我望著茫茫夜空，無數(shù)次地問自己：怎么辦？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混一輩子，我不認可，可我還能干什么？還能有什么出息？

魯迅說：“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p>

是的，我正是夢醒時分，可我卻找不到出路，我不知路在何方……

我渴望回學校去讀書，渴望重新選擇人生。可我已經(jīng)十九歲了，連小學都沒畢業(yè)，哪個年級還能要我？

我經(jīng)常徘徊在第二中學的校園里，聽著從窗子里傳來的朗朗讀書聲，內(nèi)心痛苦到了極點。我的同學就坐在高中的教室里準備高考呢。而我卻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望著杏林河的污水里漂浮的泛著白沫的落葉，常常問自己：你是不是就像那些飄浮的落葉一樣，隨著流水年華，很快就被污濁的流水毫無聲息地漂走了，消亡了？

十九歲，本是花一樣的年華，可我卻在這里過早地傷感人生了。

五十二

在我最痛苦、最彷徨、最找不到出路的時候，一位朋友走進了我的人生。

她就是從滑雪隊轉(zhuǎn)業(yè)下來之后，又重新回到中學去讀書，后來考取哈工大成為哈工大教授的韓玉華。她人高馬大，很粗壯，卻長了一顆細膩、浪漫而又富于幻想的心。在體工隊時，大家都叫她浪漫主義者。

那是一個難忘的仲夏之夜……

月亮很大，如洗的月光灑滿了杏林河畔。我和她坐在長堤上，望著滿天的星斗，她說她最喜歡看滿天星斗了，總幻想有一天，去探索這宇宙的奧秘……

她說：“雅文，我們這么年輕，應(yīng)該有理想，有抱負，將來成就一番事業(yè)。你想想，我們訓練那么苦都不怕，還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的？你要記住，做人要做優(yōu)秀的人，要像愛迪生和牛頓那樣，對人類有所貢獻?！?/p>

這本是一個愛幻想的年輕人信口說出的一番激情之言，但對于正處在彷徨的人生路口、正渴望有人指點迷津的我來說，卻給了我刻骨銘心的啟迪。

“做人要做優(yōu)秀的人”從此成為我一生的座右銘。

四十多年后，我看到李開復(fù)先生在《做最好的自己》一書中寫道：“你要做一個優(yōu)秀的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能力的人。這樣才能夠得到他人的尊重?！?/p>

韓玉華又說：“雅文，你應(yīng)該有自己喜歡的人生格言，你最喜歡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