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在野獸出沒的小興安嶺度過苦難童年 …

生命的吶喊 作者:張雅文


這時(shí),只見小溪對面老呂家院子里跑出一個(gè)男孩兒,也向“大鳥”掉下的地方跑去。我比男孩兒先到一步,搶先抓到了兩只“大鳥”。我從未見過那個(gè)男孩兒,跟我年齡差不多,大眼睛,大笨露兒,厚嘴唇,穿著一件又短又破、袖口露出一圈棉花的小棉襖……

我倆誰都沒說話,轉(zhuǎn)頭又向各自的家里跑去。

我邊跑邊大呼小叫地喊著:“爸,媽,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這時(shí),從小溪對面?zhèn)鱽砝蠀渭夷腥说牧R聲:“你他媽的窩囊廢,連一個(gè)丫頭都不如!你他媽的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你他媽的……”他一口一個(gè)“他媽的”罵著,男孩兒卻一聲不吭。聽到罵聲,我覺得那男孩兒怪可憐的。

父親說這不是野雞,是兩只鷹,一只麻鷹,一只鷂鷹,兩只鷹打架被亂麻繩纏住爪子飛不起來了。父親剪斷亂麻把兩只鷹分開拴好,可是鷹不吃食,第三天早晨都死了。

從那以后,我經(jīng)常聽到小溪對面?zhèn)鱽磉堰训呐绢^聲,間或夾雜著呂家男人的罵聲或鞭子聲,卻從來聽不到男孩兒的哭叫聲。

一天早晨,我和大黃剛走出山口,聽到身后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那男孩兒,背著書包,穿著小破棉襖,腳上穿著一雙臟兮兮的矮幫膠鞋,沒戴帽子,兩只手捂著耳朵,只見手背上裂出一道道血口

子……他沖我強(qiáng)作笑臉地咧了咧嘴,我倆就這樣認(rèn)識了。

他叫魯小林,從山東老家剛來到舅舅家,在我原來上學(xué)的小學(xué)讀書。我問他,你媽為啥不給你做棉鞋和棉手套?我們管棉手套叫手悶子。他說爹媽都死了,只有一個(gè)哥哥在伊春讀中學(xué)。

后來,我倆經(jīng)常一起上學(xué),一路上,我跟他換戴我的手套和帽子,他戴一會(huì)兒,我戴一會(huì)兒。當(dāng)我倆的手都凍得冰冰涼時(shí),就把雙手伸進(jìn)對方的空心棉襖里,相互暖和暖和,盡管冷得直打冷戰(zhàn),可我倆卻感到很快活。有時(shí),我看到他臉上又多了幾道血印子,問他是不是又挨打了。他從來不說,只是低頭看著腳尖。有時(shí),母親看見他哭著從我家門前走過,就多塞給我一個(gè)玉米面餅子,說他肯定又沒吃上早飯……

可他在我面前從來不哭。等我倆在河邊一分手,卻經(jīng)常聽到他從河那邊傳來嗚嗚的哭聲。有一次,我聽他哭得太可憐了,就跑過河去追上他,把我的棉手套給他戴上,他卻死活不要。我勸他別哭了,冬天過去就好了,春天就暖和了。

他卻哭著說:“可這冬天也太長了呀!”

我說:“快放寒假了,放寒假就不用遭罪了?!?/p>

他說:“放寒假俺得跟舅舅上山去拉木頭,比這還遭罪……”

“反正春天總會(huì)來的,到那時(shí)候,滿山的達(dá)子香都開了,可好看了!”我沒話找話地安慰他。

他沖我咧了咧嘴,總算笑了。

一天傍晚,我正在小溪的冰面上打冰尜,滿身霜雪的魯小林匆匆地跑過來,咧著凍僵的嘴巴,給我一個(gè)五個(gè)頭的大松塔……

我倆正興致勃勃地?cái)[弄著松塔,只聽“啪”的一聲,魯小林突然捂住了臉……我回頭一看,只見他舅舅陰沉著一張老臉,瞪著兇狠的眼睛,揮起鞭子又向魯小林抽過來,我急忙拽著魯小林往旁邊一躲……

可是,魯小林還是被他舅舅拽走了。沒走多遠(yuǎn),就看見到他被舅舅一腳踢倒了,他剛爬起來,又被他舅舅一腳踢倒了……

我哭著跑回家去問母親:“魯小林的舅舅咋那么狠?他是不是野獸變的?”在我心靈里,只有野獸才會(huì)那么狠。

母親卻長嘆一聲:“唉,誰知道他是啥變的?那孩子真夠可憐的,啥時(shí)候能熬出頭呢?”

后來沒等魯小林熬出頭,我就離開了這里。

三十八

1957年的春天來得早,我家窩棚屋檐下的冰溜子,早早就開始滴水了。山坡上的雪化得黑一片白一片,像得了癍禿似的。不久,達(dá)子香又開了,枯黃而單調(diào)的山坡又有了生機(jī),有了活力。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