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就像海明威筆下那位老漁夫桑提亞哥一樣，寧肯拖回一副大馬林魚的骨架，也要與鯊魚搏斗下去……

之后，我把除夕夜帶來的氣憤、不平、痛苦，統(tǒng)統(tǒng)地嚼碎了，咽進(jìn)肚里上路了——第二次飛往布魯塞爾。

全家人沒一個贊成我去，怕我把小命丟在歐洲?？晌冶仨氁?。因為他們弄丟了五張錢秀玲老人的照片底片，再說我出書要使用老人的照片，必須取得老人的授權(quán)。

我先生見我去意堅決，只好給我?guī)闲呐K藥，買了“一路平安”、“萬事如意”的條幅讓我?guī)е?/p>

2002年2月14日大年初三下午一點(diǎn)，我就要登機(jī)了，先生雙手搭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叮囑我：“雅文，到了布魯塞爾，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要挺住。記住，不管能不能成功，我和孩子都盼望著你能早日歸

來……”

我沖先生意味深長地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向海關(guān)走去。

過了海關(guān)，我回頭瞅一眼站在遠(yuǎn)處向我招手的先生和孩子，心頭掠過一絲蒼涼，甚至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悲壯，兩眼頓時模糊了。

昨天晚上，我背著家人給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編輯胡玉萍打電話說：“玉萍，如果我真的飛不回來，這本書就是我的絕筆，你一定要出好……”

“雅文，你胡說什么呀你？別胡說八道！”胡玉萍嗔怪我。

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壞到了極點(diǎn)。我不知能否經(jīng)得住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更不知錢秀玲老人的監(jiān)護(hù)人能不能同意授權(quán)。我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飛回來……

但是，個性決定我的行為，也決定著我的命運(yùn)。

十個小時后，飛機(jī)到達(dá)法蘭克福機(jī)場。這次的換乘時間很長，又遇到飛機(jī)晚點(diǎn)，我在法蘭克福機(jī)場待了六個多小時。

坐在空曠的候機(jī)大廳里，不由得想起上次在法蘭克福“攆”飛機(jī)的情景，想起見到錢秀玲老人的激動心情……那時，我懷著那么美好、那么宏大的愿望，什么苦啊、難啊，全不放在眼里?？山裉?，我卻變得身心憔悴，傷痕累累，連署不署自己編劇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劇本到底改成了什么樣子。

記得我小有名氣之后，一天晚間，母親一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一邊對我說：“人這輩子，名啊，利啊，福啊，壽啊，都是有天數(shù)的。你要記住，是你的你要，不是你的，金山擺在那兒都不能要，那是老天爺給別人的。老天爺早就看著你哪?！?/p>

母親說的雖然有些宿命觀點(diǎn)，但卻道出一個簡單而樸素的人生哲理，那就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dān)后果?？赡赣H哪里知道，女兒生性善良，一輩子沒有根基，從來都是被人欺負(fù)，哪還敢搶占別人的呢？

七個小時之后，我乘坐的4226次航班在當(dāng)?shù)貢r間零點(diǎn)一刻，到達(dá)了布魯塞爾機(jī)場。我推著旅行包走出游人寥寥的海關(guān)，一位年輕人向我奔過來，問我：“請問您是張雅文女士吧？我是大使館文化處的白光明。”

在這深更半夜的異國機(jī)場，聽到這聲親切的問候，我心里感到特別溫暖。我急忙說：“白先生您好！讓您久等了?！?/p>

這次來比利時，余美和參贊及比利時使館工作人員黃其光先生給了我很大幫助。黃先生給艾克興市長發(fā)去傳真，請市長給我發(fā)來邀請信。余參贊給中國駐比利時大使館文化處現(xiàn)任參贊張文民先生打來電話，請他關(guān)照。張參贊派白光明先生開車陪了我五天，給我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凌晨兩點(diǎn)，白先生把我送到我事先聯(lián)系好的沈陽駐布魯塞爾高建武夫婦開的招待所?？晌姨稍诖采蠀s毫無睡意，今天中午要宴請錢秀玲老人及米加夫婦，成敗在此一舉。我不禁有些擔(dān)心……

這天中午，很少見到陽光的布魯塞爾破天荒地出了太陽，這給我灰暗的心靈帶來一絲慰藉。白光明先生陪我來到陸嘉興先生的餐館，看到錢秀玲老人比兩年前老多了，但仍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慈祥模樣。

“錢媽媽，您還認(rèn)識我嗎？”我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