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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節(jié):深山避暑 客卿進諫(2)

孟子傳 作者:曹堯德


孟子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著,仿佛并沒有聽見齊王的提問。其實,二人相對而坐,他哪里會聽不見呢?不過是在以飲茶作掩飾,考慮怎樣答復,要重量適度,既能引起宣王的警覺,倍加重視,又不致使其反感,能夠接受。喝過幾口茶之后,孟子將杯重重地放下,似乎那陶杯落幾有聲,然后說道:“不是,君臣之間絕非主宰與服從之關系,而系對等的、互盡義務之關系。”

“如何互盡義務,夫子請言其詳。”宣王揚著臉看著孟子。

孟子解釋道,孔子曾經說過,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這就已經告訴了人們,君臣之間并非是主宰與服從的關系,君欲臣事其以忠,則必使臣以禮,這是臣盡忠于君的前提與條件。但是,“君使臣”,“臣事君”,一個“使”,一個“事”,仍不是對等的關系。真正對等的關系,應該是:“君主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主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常人;君主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仇敵。”

聽了孟子這些聞所未聞的見解,齊宣王本應該大吃一驚,順勢詢問請教,弄清所以然。然而,聽過孟子關于湯、武的評論,這一番見解也許早在意料之中了,故不深究;也許這對他過于刺激,他不敢深究;也許他認為這是脫離實際的迂腐之見,他不屑深究;也許他頭腦昏庸,神經不健康,不知道應該深究。總之,他轉換了話題問孟子:“禮制規(guī)定,君主駕崩,離職之臣尚需為舊君服喪。請問夫子,君主如何對待臣下,臣下才會為其服喪呢? ”

問得好,這仍然是君臣關系范圍內的題目,孟子于是便有機會發(fā)揮他那“對等的、互盡義務”的見解,說道:“諫行言聽,施恩惠于民;臣有故離去,君主使人導之離開國境,且先遣人到其所往之地作一番布置;臣下離去三年不返,然后收其土地房屋——此之謂三有禮。如此所為,則臣下為舊君服喪。今之為人君者,臣諫則不行,臣言則不聽,恩惠不施于民;臣有故離去,則不僅束縛,且百般阻撓刁難;臣欲往之所,想方設法使其窮困萬分;臣下離去之日,即收其土地房屋——此之謂仇敵。對仇敵似的舊君,臣下豈肯為之服喪?”

聽著孟子的分析論述,齊宣王仿佛首次接觸這種芳茗,用舌尖蘸一點品品,啜一小口嘗嘗。與其說齊宣王在品茶,倒不如說他在品評孟子這番話的滋味,在分析自己究竟屬于哪一種類型的君主,今后該如何對待文武臣僚……

忽一日,有一大夫策馬從臨淄趕來,他行色匆匆,風塵仆仆,后跟數(shù)名家丁衛(wèi)士。來者為蓋(gě)邑大夫王,字子敖,此人除為治邑之大夫外,還官封右?guī)煟欢葹辇R宣王的心腹,給宣王出了不少壞點子,餿主意,害過不少忠良之臣,自從無鹽夫人進宮后,他才逐漸被冷落,被疏遠,但仍勝過其他臣僚一籌。你看他那長相,就不是等閑之輩——身體魁偉高大,給人以頂天立地之感;方面大耳,高鼻闊口,張眼一看便是一員福將;然而如此高大的身軀,卻生著一身女人骨頭,走起路來甩臀扭腰;如此方面闊口,聲帶卻極其狹窄,說起話來尖聲細氣,而且一溜哭音;碩大的一個腦裝上卻生著一對小小的老鼠眼,眼眶深深的凹陷,眼珠發(fā)黃,滴溜溜亂轉,給人以狡黠之感,似乎他的一切都神秘莫測,不可捉摸。在臨淄時,王就曾主動地前往拜訪過幾次孟子,與之攀談,虛心討教,似乎對孟子的仁政思想很感興趣,這是孟子來齊后遇到的第一個熱衷于仁政的官吏。王表示,只要齊宣王肯接受孟子的仁政思想,他愿意首先在自己的封地蓋邑試行,創(chuàng)造經驗,推廣到全國去。然而不知為什么,王對孟子越主動,越熱情,越贊頌,孟子對他越存芥蒂,越有防范,當然這指的是在心靈深處,表面上還是以禮相待,十分感激他的關照與熱忱。王這次專程來雪宮,是有一要事稟報——十天前高唐大夫子帶領部分心腹投奔趙國去了。齊宣王聽了這一意外的消息,無異于五雷轟頂,鋼刀扎心,王的話音未落,他便癱坐于地,面如土灰,差一點昏厥過去,半天不省人事。若干時間過去了,待齊宣王神志逐漸清醒,他不相信這消息會是真的,再次問王,王回答如初。齊宣王支撐著站起身來,扶著墻壁、明柱、器具在宮內踱步,突然他立定了腳步,左手將一把椅子推倒,抬腿一腳,將椅子踢出老遠,與此同時,右拳狠狠地擊在柱子上,目如銅鈴,目眥盡裂,須髭根根直立,聲如洪鐘雷鳴般地下令:“內侍,傳令回都,興師伐趙,活捉子,將其碎尸萬段,碾為齏粉,以解我心頭之恨!……”

孟子勸阻說:“陛下且息雷霆之怒,凡事需冷靜對待,盛怒之下,操之過急,均易失之偏頗,釀成后患,悔之莫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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