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了剛才河邊柳樹下孟霄瀟以戲曲表白的那一幕,那個時刻,晚霞夕照、菱角正肥,息昔只是普通的小狐妖,懵懂無辜的眼神中偶爾會掠過一絲的憂郁。
令狐晞是一只在人界晝夜不休的尋找心上人的七尾白狐,此前他還從未出過青丘山。
謝行遠在人界的河水里游水時被神秘人“偷窺”,而且還偷走了他的衣服鞋子,很多年后,孟霄瀟和陶理枝在迎接狗尾草花神的花園里遇到轉(zhuǎn)世為除妖師的息昔,孟霄瀟一眼就認出了她,故意變成當初的模樣,摸出一柄折扇,又唱了那首“姹紫嫣紅開遍,良辰美景奈何天”。
可是息昔對他沒有任何記憶,一如那次見面的陌生和戒備感,可這一世的她懂得許多人情世故,除妖師的生意做得貌似很不錯,經(jīng)常一副靈魂出竅若有所思的迷茫模樣,身邊還多了個古靈精怪的損友赤槿;
謝行遠叛出仙界,在人界踏遍千山萬水去找娘子息昔,縱使相逢卻不識,他依舊執(zhí)著地接近息昔,他定要再次做她的相公,彌補過去的缺憾。
令狐晞去了仙界,成為孟霄瀟的頂頭上司——芳主大人,當純白無瑕的曼珠羅華在群芳司議事廳里回放認為狗尾巴草也是花的一百個人類息昔時,孟霄瀟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喜怒不形于色的芳主,芳主的瞳孔緊縮,嘴唇嚅動,頃刻間面色幾經(jīng)變化。
縱使孟霄瀟這個自始至終都是旁觀者的浪蕩閑仙都覺得紛亂如麻,他不忍心再看下去,強迫自己插科打諢,繼續(xù)調(diào)戲新晉狗尾花神狐幃,暗自感嘆,當初如果對息昔窮追不舍,就是綁架哄騙也要娶了她,這樣令狐晞就不會找到息昔,息昔也不會遇到謝行遠,就不會有這種剪不斷理還亂,越攪越渾,比戲曲唱詞還糾結(jié)萬分的孽戀了。
“那個——你還是找其他人吧?!毕⑽羟艺f且退,她只是一個小狐妖,仙界對她而言是遙不可及而又異常危險的所在,這個自稱為薔薇花神的男仙,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語氣固然誠懇,卻實在令人難以信任。
“我們初次見面,這般表白確實有些唐突,姑娘暫時接受不了,我十分理解,只是希望你能給在下一個機會——明日此時我們約在這里可好?”孟霄瀟以退為進,決定投其所好,“姑娘喜歡吃什么?戴什么?穿什么衣料?只管對我說,明天肯定給你帶過來。”
喜歡什么?息昔脫口而出:“我喜歡令狐晞。”
“令胡喜?”孟霄瀟愣了片刻,隨即拍手贊道,“姑娘真是品味獨特!城北令胡喜家的豆干是絕品啊,每天早上沒開門就排起長隊,每人限購一斤,要多了還不賣呢。我今晚子時就去排隊,肯定不辜負姑娘所托?!?/p>
“豆干?”息昔聽的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何令狐晞會和豆干扯上關(guān)系,只想快速擺脫這個神經(jīng)兮兮的薔薇花神,便敷衍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再見吧?!?/p>
言罷,息昔轉(zhuǎn)身就走,心想今晚就卷包袱離開這里,就怕孟霄瀟繼續(xù)找麻煩。
“姑娘,等等!”孟霄瀟大聲叫道,“有個很重要的問題!”
“什么?”息昔回眸道。
“城北令胡喜家的豆干有三種口味,五香、麻辣和原味,你喜歡吃哪一種?”
“那就,嗯,五香吧!”息昔笑道,心想仙界花神也并不像傳說中的那么古板迂腐或者動不動地以懲惡揚善為名欺負妖族,這個薔薇仙真是可愛——不過和令狐晞相比,還是差那么一點點。
想到令狐晞,她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在河邊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企圖把涌起的不快和郁悶甩到身后。
不過此情此情在孟霄瀟看來,是一個懷春少女遇到了理想中的情郎,竭力隱藏愛慕之意,故作矜持冷淡,卻在分別后露出了馬腳,小碎步跑得那么快,肯定是不敢承認愛上自己,內(nèi)心翻江倒海,正在他布下的情網(wǎng)中掙扎著呢。
得手啦!孟霄瀟高興得手舞足蹈。
次日下午,孟霄瀟望眼欲穿地在柳樹下等候,月上了柳梢頭,又下了柳梢頭,后來連太陽都上了柳梢頭,姑娘還是沒來。
其實那天下午息昔回到住處后,就收拾簡單的行李,天一黑就開溜,她不知該何去何從,信步沿著河邊向城外走去,一個多月前,龍卷風就是在這里停住,把她帶到人界。
走了不多時,借著清朗的月色,息昔見到河岸邊的大石頭上疊放著一套衣物,石下還放著一雙嶄新的布鞋,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自己不就是在這里著陸的嗎?而且,這套衣物看起來和令狐衛(wèi)留給自己的類似,難道青丘山又有一個妖狐被龍卷風送過來了?
會是誰呢?肯定是令狐晞!就知道他會來找她的!息昔激動地捧著石頭上的衣物,這時開始有氣泡從水底升起,水面上的漣漪越來越大,晃動,晃動,驚起蜉蝣無數(shù)。
在水底的人冒頭的瞬間,息昔再也抑制不住沉積已久的思戀和渴望,抱著衣服朝水里奔去。全身流動的似乎不再是血液,而是陳年老醋,因為此刻她的雙腿似乎快要融化在水里,軟綿綿地勉強站立;眼睛鼻子無一不酸,淚水噴薄而出,視線頓時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