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久了,洛克菲勒學(xué)會用故作鎮(zhèn)靜來遮掩自己在做生意時的焦慮感,有時候卻實在是做不到??死擞浀茫驹鴽Q定把所有的錢都押在一船運往布法羅的谷物上。洛克菲勒做出一個在他一生中少見的冒失決定。他提出不給貨物上保險,這樣可以省下150美元的保險費,加德納和克拉克勉強同意了。誰知道,一場可怕的暴風(fēng)雨在此時橫掃伊利湖。第二天早上,當(dāng)加德納來到辦公室時,看到洛克菲勒正在心神不安地來回踱步?!暗泌s緊給貨上保險,”他說,“現(xiàn)在還有時間——只要那條船還沒出事!”加德納連忙去交保險費。等他回來后,洛克菲勒揮舞著一封電報說船已平安抵達布法羅。等到下午,洛克菲勒就生病回家了,也不知道是讓這件事嚇壞了,就是因為白白付了保險費而氣壞了。
多虧有了加德納,我們才能大致確定約翰知曉自己父親丑行的最早時間。當(dāng)時,克拉克-加德納公司正在費城開展業(yè)務(wù),加德納想從比爾那里收集點市場行情,“于是,我向約翰要他父親的地址,他遲疑半天,然后說自己想不起來了”。他頓時起了疑心,因為他知道洛克菲勒的記憶力一向非常好,于是便讓他在回家吃午飯時詢問伊萊扎。不過,洛克菲勒在午飯后對此事只字未提。等到晚上準(zhǔn)備動身時,加德納又問起地址的事,“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說回家時忘記問了。我便不再催他,所以始終不知道他父親住在哪里”。當(dāng)約翰開始探究父親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欺騙母親時,他的內(nèi)心一定感到無比猶疑,最終采取了壓抑自我、回避一切的做法。他把關(guān)于父親的一切都視為禁忌,不允許他人探聽。這個規(guī)矩在標(biāo)準(zhǔn)石油公司是人人都要遵守的。
人們從照片上可以看到,在克拉克一加德納公司工作時的洛克菲勒是一名身材高大、精力充沛、目光銳利的青年;緊閉的雙唇表明他具有堅定的意志,同時又非常機警。雖然有高個子、寬肩膀,他卻已經(jīng)開始微微駝背,更給人一種小心謹(jǐn)慎的感覺。衣著得體、整潔修飾的洛克菲勒每天總是第一個到公司上班,最后一個離開。大家各司其職,克拉克負責(zé)貨物的買進和賣出,洛克菲勒負責(zé)管理賬目。嚴(yán)謹(jǐn)踏實的工作作風(fēng)和與生俱來的才智使洛克菲勒似乎注定取得成功。莫里斯·克拉克認為約翰不難相處,就是“太過嚴(yán)格。他簡直細致到了極點,一絲一毫的細節(jié)也不放過。倘若有人欠我們1分錢,他一定會要回來;倘若我們欠客戶1分錢,他也要奉還”。
從事業(yè)一起步時,洛克菲勒就開始同驕傲和貪婪這兩個魔鬼進行斗爭。有一回,一家銀行經(jīng)理拒絕給他放貸,他便怒吼道:“等著吧,我早晚會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后來,他在反省這個星期的所作所為時,用母親的一些格言——比如“驕兵必敗”——來警醒自己。隨著財富的增加,他的反省程度也與日俱增。每晚入睡之前,他都要告誡自己:“不要以為開頭不錯,就認為自己是個能干的商人。一定要小心,否則就會忘乎所以,要把步子走穩(wěn)!不想被金錢沖昏頭腦嗎?那么,睜大眼睛,不要失去自我!”如果不是對自己的貪得無厭有所恐懼,洛克菲勒想必是不會這樣拼命反省的。他曾表示:“我相信這些內(nèi)心世界的對話對我的一生有很大的影響。我擔(dān)心自己無法清醒面對成功帶來的一切,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讓被任何愚蠢的想法迷住心竅。”
這種虔誠基督徒的生活方式對于洛克菲勒的成功有著不可小視的作用,克里夫蘭城里的許多長者就是因此而對他另眼相看。在與克拉克合作的第一年里,他找來一個人管理賬目,自己跑到俄亥俄州和印第安納州招徠生意。令人們頗感驚訝的是,洛克菲勒的經(jīng)商手法非常老道。他沒有強行從對手那里挖客戶,而是態(tài)度謙虛地向別人介紹公司的業(yè)務(wù)。他回憶道:“我會走進一家公司,向老板遞上自己的名片。我總是告訴對方,我無意打攪他的生意,因為他的公司已經(jīng)有許多生意。我只是想提供一個自認為不錯、而且對他也有好處的建議。他不用馬上做出決定,可以考慮一下,我還會再來聽取他的想法?!庇谑牵浳镂袉魏芸旒娭另硜?,幾乎讓他忙不過來。
洛克菲勒其實很善于和人打交道,而非像人們謠傳的那么脾氣乖戾。他的確很固執(zhí),一些人可能對此表示贊賞,另一些人可能對此表示厭惡。在從事貿(mào)易行業(yè)的過程中,洛克菲勒發(fā)現(xiàn)很難搞到車皮運輸面粉、谷物和豬肉,而這也是未來困擾石油業(yè)的大難題。于是,他經(jīng)常纏著一位鐵路官員為自己辦事,這個年齡挺大的人最后忍不住用手指著他厲聲喝道:“小伙子,你要搞明白,我可不是替你當(dāng)差的!”洛克菲勒還經(jīng)常提起一件事。有一次,公司最好的客戶打算在拿到貨單之前就把錢付給他。這種做法當(dāng)然有違行業(yè)慣例,洛克菲勒沒有答應(yīng),同時又希望挽留這個客戶。他回憶道:“那個人對著我一通怒吼。接下來,我又很沒有面子地告訴自己的合伙人,我沒能留住那個客戶?!敝钡胶髞砺蹇朔评詹胖?,這件事根本就是一位本地銀行家故意安排的,借此考驗一下洛克菲勒與其同事們能否在誘惑面前堅守原則。
和許多民眾一樣,洛克菲勒并不信任銀行家,但他的巨大成就與他們的幫助密不可分。他就此評論道:“在經(jīng)商過程中,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如何得到足夠的資金去做我想做、也能做的事情。”當(dāng)時的美國銀行體系還很脆弱,許多銀行都存在資金不足的問題。人們對銀行的信任如此之低,以致于洛克菲勒的公司寧肯把閑散資金放在自己的保險箱里。洛克菲勒從親人之外獲得的第一筆貸款來自一位名叫杜魯門·P·漢迪的老銀行家,后者同意用倉庫收據(jù)作為附屬抵押物。拿到這筆2000美元的貸款后,約翰走在街上感覺就像騰云駕霧?!跋胂肟?,”他心想,“銀行居然借給我2000美元!看來,我在這個社會里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了!”漢迪讓約翰發(fā)誓,決不用這筆錢去做投機生意;約翰也肯定意識到,漢迪將是自己在克利夫蘭金融界結(jié)識的第一位良師益友。作風(fēng)嚴(yán)正的漢迪不但是一家銀行的總經(jīng)理,還擔(dān)任一所主日學(xué)校的督辦。他從艾薩克·休伊特那里打聽到這個小伙子的品行和習(xí)性。洛克菲勒明白自己的信譽等級取決于自己的品行,在伊利街浸信會教堂的突出表現(xiàn)使他在很大程度上贏得銀行的信任??梢哉f,洛克菲勒得到的第一筆貸款充分反映了基督教與資本主義在那個年代的緊密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