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賞自析(1988-1992)(3)

無知者無恥 作者:伊沙


《反動十四行》(1991)

在這晌午陽光底下的大白天

我忽然有一肚子的酸水要往外倒

比瀉肚還急來勢洶洶慌不擇手

敲開神圣的詩歌之門十四行

是一個便盆精致大小合適

正可以哭訴鼻涕比眼淚多得多

少女鮮花死亡面目全非的神靈

我是否一定要傾心此類

一個糙老爺們的浪漫情懷

造就偶爾的篇章俗不可讀君子不齒

或不同凡響它就是表現(xiàn)如何的糙

進入尾聲像一個真正的內行我也知道

要運足氣力丹田之氣吃下兩個饅頭

上了一回廁所不得了過了過了

我一口氣把十四行詩寫到第十五行

進入90年代以后,“十四行”這種老掉牙的玩意兒突然在中國詩壇上熱了起來,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這跟里爾克一舉成為現(xiàn)代漢詩之神有關。

人人都有“一肚子的酸水要往外倒”,“比瀉肚還急”,而“十四行”正是“一只便盆”,“精致”,“大小合適”。

喜歡戴著鐐銬跳舞一直是漢詩的賤毛病,如今是借西方大師之尸還魂,更叫人惡心!

我的“十四行”是《反動十四行》。我發(fā)誓要把“十四行”寫到第十五行!

嬉笑怒罵,皆成詩歌。

《命名:日》(1992)

太陽升起來

那男孩跑向天邊外

一路笑著他的笑聲

響徹了這個早晨

晨風吹著

太陽升得更高

那男孩手指太陽

給我們布道

“這是--日

日你媽的‘日’”

他的聲音

響徹了這個早晨

令我這跑來命名的詩人

羞慚一生

命名的使命感已把詩人們折騰得疲憊不堪、困頓不已,而什么是我們命名的依據(jù)?

我讓一個孩子說出“日”,那個孩子就是已經丟失的我。

埋頭在書房中的我正一天天把自個兒丟光……

詩人,已經喪失了命名的能力了嗎?

我不信。

《廣告詩》(1992)

擋不住的誘惑

是可口可樂

非洲兒童的饑渴

咬緊美國奶媽的乳房

拼命吮吸里面的營養(yǎng)

里面的營養(yǎng)是褐色的瓊漿

可口可樂新感覺

擋不住的誘惑

這是一個會說話就能當節(jié)目主持人,會認字就能做廣告的年代。

很多詩人都以“廣告人”的身份混飯。

可是,當我寫下這首《廣告詩》時,仍然受到多方咒罵:我敗壞了詩的純潔。

“詩的純潔”也是一層膜嗎?

評論家李震說可口可樂公司該為此詩給我頒獎,我說不來找茬兒就不錯了。

商業(yè)文化非但不可怕,還拓寬了我們的視野和詩的空間。

是為明證。

《梅花:一首失敗的抒情詩》(1991)

我也操著娘娘腔

寫一首抒情詩啊

就寫那冬天不要命的梅花吧

想像力不發(fā)達

就得學會觀察

裹緊大衣到戶外

我發(fā)現(xiàn):梅花開在梅樹上

丑陋不堪的老樹

沒法入詩那么

詩人的梅

全開在空中

懷著深深的疑慮

悶頭朝前走

其實我也是裝模做樣

此詩已寫到該升華的關頭

像所有不要臉的詩人那樣

我伸出了一只手

梅花梅花

啐我一臉梅毒

又是一首“解構”之作?

我的興奮點不在于解構了抒情、解構了梅花,而在于把“梅花”解構成了“梅毒”。

從“梅花”到“梅毒”,有些粗暴、蠻不講理,我利用了漢詩的特殊性。

這是一次出我意料的寫作,我在詞語的歷險中獲得了非凡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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