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就曾在心里想像過羅大佑到內(nèi)地來舉辦演唱會的情景,在我的想像中那應該是一個不大的場合,在并不喧嘩的氛圍中,羅大佑用心而且是精致地演繹并闡釋著自己的經(jīng)典作品,在一首歌到另一首歌之間,他會說上一些話,這些話應該說得像他寫在磁帶套封上的那些話那么精彩。那應該是一個普通而平靜的晚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只發(fā)生在每個人的心里。我知道不光是我這樣想,這樣隱隱地期盼著。在兩岸三地或粗鄙或淺陋的流行歌曲領域,像羅大佑這種有著“作家歌手”秉賦的人真是少到?jīng)]有,更何況他的歌也確實和好幾代人的成長有關。
可當這一天在人們一不注意的時候突然降臨,我卻陷入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境地。這不是我想像中的羅大佑的到來,這簡直就是當年周潤發(fā)初到上海,而羅大佑的性質(zhì)屬于“歌壇周潤發(fā)”嗎?在八萬人體育場舉辦個人演唱會,讓四國足球邀請賽給自個兒讓路,在“盛況空前”方面他已經(jīng)達到“之最”了吧?據(jù)說“佑迷”中中年人多,據(jù)說這些中年人大多身居主流社會而且經(jīng)濟收入頗豐,據(jù)說北京“佑迷”準備包機去上海看,據(jù)說能讓記者也參與追星的也只有羅大佑。當我一下子聽到了如此之多的“據(jù)說”之后,我忽然明白了:羅大佑是回來了,但這一切并不真實,演出的舉辦者是“佑迷”,他們以為這是巨大的商機因而趕緊行動;報刊媒體的娛記們是“佑迷”,他們以為所有人都是,瘋狂的炒作開始了。在八萬人體育場里,有多少“佑迷”是被臨時制造出來的。如果你告訴我是張學友、劉德華在哪兒演,歌迷都跟瘋了似的,我相信;把羅大佑擱在哪兒的真實性,我只有懷疑。所以,八萬人體育場不是羅大佑的榮譽,而是他樂于掉進去的陷阱,如果他不識陷阱真的以為自己很偶像的話,那就請他走上大街,問隨便一個個少男少女,那結果很可能就是一名湖南衛(wèi)視的記者所遭遇的,問到的“的哥”猛一回頭:“羅大佑是誰?”
而真正的“佑迷”在過什么樣的癮呢?文化膨脹的80年代碰見了羅大佑,那時他們正值青春年少,那時還沒有張學友、劉德華那路的可供他們選擇,他們也是沒法不喜歡。結果是文化環(huán)境、成長歷程和欣賞流行歌曲這三件事攪在一起了。時間一晃,他們老去十歲,在給臉上抹了一把滄桑之后,肚子大了(啤酒喝的),腰也粗了(錢包鼓的),口氣牛了(官給當?shù)模^發(fā)少了(心思動的),小蜜有了(十年憋的),這時再聽聽羅大佑,那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集體懷舊,集體在懷舊中自我感動,一代中年知識分子的狂歡節(jié),中國內(nèi)地中產(chǎn)階級的狂歡節(jié),這便是上海八萬人體育場“大佑之夜”所發(fā)生的一切。
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一個錯誤的地點,羅大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