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來?!眹跎斐鍪终f。
“什么?”子唯吃了一驚。
“你老爸給我的信呀。”國王說。
子唯渾身一冷,這才發(fā)覺全身早已濕透了,看看離憂,正坐在地上不停地抹汗水。只有禮官和鎮(zhèn)長依然紋絲不動,但渾身毛發(fā)都在吧嗒吧嗒地滴水,心想再捱上半個時辰,非脫水死掉不可,真不知這老國王得了什么怪病,大熱天的還像貓一樣烤火!
“對不起,家父并沒有書信轉(zhuǎn)交國王陛下。”子唯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說,“實(shí)不相瞞,兩年前,小子我負(fù)氣出走,到處漂流,四海為家。家父派出三頭鳥,八方尋找,昨天終于把我找到了,命我趕緊回去……”
“嗑嗑,真像從前的我呀?!崩蠂蹴蓓莨中ζ饋恚衷僖簧欤澳脕??!?/p>
“什么?”子唯大惑不解。
“你老爸給你的信呀?!?/p>
子唯哭笑不得,只得把信摸出來,交給禮官。禮官把布帛鋪展開,小心翼翼地放在國王手上。
“好熟悉的字跡呀,還是這么剛勁有力,滿懷自信?!眹醵⒅牛拥米匝宰哉Z。突然,他抬起頭來,沖著鎮(zhèn)長喝道:“米米鎮(zhèn)長,這個年輕人不是騙子,他是貨真價實(shí)的南華國太子。賞你一箱鵪鶉蛋,還不快退!”
“陛下圣明,奴才告退?!辨?zhèn)長連磕幾個頭,又爬到子唯跟前說,“請?zhí)拥钕滤∽?!?/p>
“沒關(guān)系,不知者不為罪。”子唯說。離憂沒這么大方,沖著鎮(zhèn)長呲牙咧嘴地晃了一下拳頭。鎮(zhèn)長嚇得急忙爬起來,情急之中居然抖開翅膀,撲啦啦地飛下高臺,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這是你的隨身侍衛(wèi)吧?像個勇士?!眹蹩粗牛^也不抬地說,“你父親當(dāng)年也有這么一個忠心耿耿的跟班,可惜戰(zhàn)死了?!闭f到這里長嘆一聲。
“多謝陛下夸獎,我快熱——”離憂甩了一把汗,停住了,因?yàn)樗l(fā)現(xiàn)老國王根本沒聽。
“老兄啊,沒想到你跟我一樣,也不行了?!眹跻宦暠簦溉徽酒鹕韥?,搖搖欲墜,雙淚直流。子唯這才發(fā)覺他穿著一條畫著鶴鳥的長裙。
“伯父——”子唯站起身來,激動得叫了一聲。此時他已完全相信,眼前這個又老又殘的國王在某個遙遠(yuǎn)的年代曾是他父親的生死兄弟。
“還不快招待我的侄兒!”國王沖著禮官喝道。然后,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張開單臂,緊緊擁抱故人之子。隔著羽毛,子唯觸及到的是一個冷得直哆嗦的身體,這才恍然大悟,但更加驚奇。
幾乎與此同時,只聽得噼啪聲響,禮官拍打雙翅,飛下高臺,溜進(jìn)一道門不見了。眨眼間,一隊(duì)仆人端著美酒佳肴、茶幾杯盤,撲棱棱地飛上高臺。剛擺好宴席,另一隊(duì)仆人抬著兩個木桶,吭吭哧哧地爬上高臺。原來兩個木桶裝了半桶水,怪不得這么沉。子唯正要問做什么用呢,只見國王笑呵呵地說:“這里太熱了,你們就坐在水桶里吃吧?!?/p>
主仆倆也不客氣,當(dāng)即跳進(jìn)桶,泡進(jìn)水里,嘩啦啦地沖了幾把臉。離憂大叫“好爽”。仆人遞來毛巾,端來兩大缽水,兩人咕嚕嚕地喝干了。緊接著又放進(jìn)兩個凳子。凳子不高也不低,坐在上面,到桶外的茶幾上舉杯夾菜,通達(dá)自如。當(dāng)下國王喝退仆從,只留下那個小雜役管理柴火,一老兩少便喝起酒來。菜肴頗為豐盛,除了作為國家特色的各種鳥蛋外,還有牛肉、蛇肉、魚肉、蔬菜以及兩瓶藍(lán)色的美酒。藍(lán)酒醇香可口,不知羽民工人是怎么釀出來的。國王的餐桌安放在火爐邊,他的飯食很簡單,三枚鳥蛋,三塊蛇肉,一杯藍(lán)酒。兩個年輕人早就餓壞了,把袖子捋得高高的,吃得唇齒生香。那離憂還時不時地到水里泡兩下,爽心之極。放眼臺下,整個宮殿依然靜悄悄的。
第一杯歡迎故人之子,第二杯遙祝子成公福壽安康,第三杯敬祝國王陛下壽比南山。三杯酒下肚,老國王又掏出那封信,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起來,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布帛上。“賢侄啊,我當(dāng)年還是你父親手下的一個兵呢?!彼ь^望著子唯,樂呵呵地說道。有那么一陣,他沉默了,火光照耀他臉上安祥的沉思;接著他用鳥嘴叼住信件,用毛茸茸的手揩了揩眼淚。
“是嗎,伯父?”子唯驚奇萬分,“家父從來沒向侄兒提起過羽民國。”
“什么?!”老國王突然像貓一樣跳將起來,“子成公那老石頭居然不向他的繼承人講述我飛狂的英雄事跡!”
嘿,原來國王叫“飛狂”,老爸的綽號叫“老石頭”!
“老石頭,怎能忘掉過去的災(zāi)難?那么多死去的弟兄和人民!還有你流過的血,被砍掉的肉!子成公,莫非榮華富貴把你燒成了一個紈绔老頭,忘了怎么教育我們的下一代了?”老國王揮臂振翅,唧唧嘎嘎地怒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