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村子里每個人都有棺材?每個活人?”
“是啊?!?/p>
“為什么你爹不準(zhǔn)你拉別人的手?”
“因為會死的。”
“為什么會死?”
“不知道?!?/p>
“但是我們剛才拉了手,你并沒有死。”
“不一定會死,不一定拉了別人的手就會死,不過很可能會死?!?/p>
“村子里怎么沒有狗和豬,也沒有雞?”
“都被殺死了?!?/p>
“為什么殺死它們?”
“它們是魔鬼?”
“什么意思?”
“不知道?!?/p>
“我在村子里沒看見老人家和小孩,他們哪去了?”
“小孩都在家里,不讓出門;老人家當(dāng)然沒有了。”孩子說著笑了起來。
“為什么?”
“這不能說?!?/p>
“你不說?那我告訴你爹去!”
他猶豫一下,嘆了口氣:“那些老人家都變成年輕人了?”
“為什么他們會變?”我心中一動,緊盯著他問。
“因為梁爺爺。”
“哪個梁爺爺?是不是在南城當(dāng)醫(yī)生的那個?”
“是他?!?/p>
“他做了什么事讓人變年輕?”
“他帶了一個小妹妹來,那天村里正好起了大火……”他說到這里,我明白是緊要關(guān)頭,一切問題的根本就在這里出現(xiàn)了。然而,他話沒有說完,便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了。那腳步聲轟隆隆滾上樓來,雜亂紛繁,顯然不止一人。孩子閉上嘴,看著樓梯,大驚失色。我回頭望望,卻看見一群人大跨步跑上樓來,其中就有村長、金叔和大林。
他們來得好快!
人群中一個婦人惡狠狠地瞪我一眼,將那孩子拖到身邊,揚起巴掌作勢要打,卻沒有落下手去,只是不停喝罵,將那孩子嚇得臉色慘白,連連聲明自己什么也沒說。
“你不是生病了嗎?怎么到處亂走?”村長沉著臉看著我。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看看屋子里其他地方,最后將目光停留在棺材上,眼中閃爍一下,望著地面,緩緩道:“你在村子里亂走,現(xiàn)在又走到別人屋子里來了,大概也不是記者吧?”他抬起頭,望著我,“最近村子里遭賊,你還是快走吧?!?/p>
“我不是賊?!蔽艺f。
“你快走吧,”村長皺著眉頭道,“我們有拖拉機送你出去?!彼粋€年輕小伙子努了努嘴,示意他帶我出去。
“但是我的任務(wù)……”
“我不管你的任務(wù),三石村忙得很,沒空招呼外人!”村長大聲打斷了我的話。其他人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全都是三十上下的結(jié)實漢子,形成一道逼人的肉墻,帶著體溫樹立在我面前。
我又一次為自己不到兩米的身高而懊惱了。
看來這次是不得不走了。
我笑了笑,朝前走去,準(zhǔn)備跟他們下樓。
不料我這一走,竟然讓所有人后退一步,他們的臉上掠過恐懼的痙攣,睜大眼睛望著我。
我進(jìn)一步,他們就退一步。
只有村長站在原地沒動,他覺察到身后那些人的動作,回過頭去呵斥幾聲,又望著我。
“你們怕死,”我說,既然已經(jīng)不可能繼續(xù)探察,我決心將話挑明,心頭連轉(zhuǎn)了幾個念頭,又道,“因為你們在祠堂火災(zāi)中,要不是有梁納言和那個小姑娘,早就死了?!蔽疫@番話說得十分混亂,如果是一個不知情的旁觀者,必定不明白我在說什么。實際上,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什么含義,但是剛才那孩子說了,梁納言在火災(zāi)發(fā)生時的確在場,并且還帶了一個小女孩來,憑直覺,我感到那小女孩一定和整件事情有關(guān)系,再加上他們害怕和人接觸這一點,串聯(lián)起來,說出這番話。果然,他們都大吃一驚。
“他都知道了,怎么辦?”大林驚慌地抹著汗,問其他人。其他人也很慌亂,不知所措地?fù)u撼著村長的肩膀,“怎么辦?李哥,他都知道了?!?/p>
村長死死盯著我,一言不發(fā)。
過了許久,他才開腔道:“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p>
我笑了笑,不做聲。其實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說話反而顯得比較深沉,一說話就露餡了。
“你知道些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村長的語氣越來越嚴(yán)厲,他身后那些人,在最初的慌亂過去之后,忽然都鎮(zhèn)定下來,互相看了看,都一致盯住了我,形成一個扇形,將我包圍在中央。
他們的目光讓我想起了狼。
村長看看他們,皺起了眉頭:“我估計他不知道什么,也就是虛張聲勢。是不是?”他最后一句話是問我的,同時對我挑了挑眉頭。這是個很細(xì)微的動作,其他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沒有注意到,如果我不是一直和他對視,恐怕也會忽略過去。
我心中一動,望著他。
“你就是想套話,對不對?”村長望著我,一字一句地道,他的眼神十分奇怪,讓我感到迷惑。我望了他一小會,看看周圍虎視眈眈的人,點了點頭:“對?!?/p>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氣。
“走吧。”村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自己不走不行了,便不再多說,跟著金叔到招待所取了隨身帶來的東西,坐上拖拉機離開了三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