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之間,肚子突然叫了起來,這才發(fā)覺自己餓了,四周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飯菜的香味,醫(yī)院的餐車已經(jīng)紛紛出動,就餐的人們從各個大樓口子里涌出,好似在共赴一場盛宴,原來已經(jīng)到了中午。一想到肚子的活計,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秀娥,她在這個城市這么孤單,現(xiàn)在不知醒了沒有?誰來給她張羅午飯呢?原本想邀請貂兒共進午餐,現(xiàn)在也只好打消念頭,我徑直到了腸道科。
秀娥已經(jīng)醒了,正在護士的幫助下坐起來,看見我進來,她很高興,對我點了點頭。
“怎么樣?現(xiàn)在沒事了?”
“嗯,沒事了?!?/p>
“可以出院嗎?”
“醫(yī)生說還要繼續(xù)觀察?!?/p>
“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娥口拙,說了很久,我也沒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自己跑到醫(yī)生辦公室,問了她的主治醫(yī)生,才知道她的病情。
回到病房,陪秀娥吃了午飯,我順便問她那天夜里是否曾經(jīng)出門。
“沒有。”她的口氣沒有一絲遲疑,看起來也不像是騙人的。
“哦?”我不知該不該相信她。
“不過,那天夜里,有些事情的確奇怪?!彼q豫著說。
“是什么?”
“那天,我記得自己是梳洗了上床睡的,明明是脫了衣服;可是第二天醒來,衣服卻好好地穿在身上,連鞋子也沒脫。”
“哦?這個情況你跟江警官說了沒有?”
她搖搖頭:“我一看到他就緊張,什么都不敢說了?!?/p>
她這樣一說,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設想:“你夢游嗎?”
“從來沒有。”
她雖然這么說,可是我已經(jīng)認定那夜她一定是出去過,那個做小偷的女孩看來沒有說謊。秀娥也沒有說謊,雖然她以前從來沒有過夢游,并不是表示那夜她也沒有,否則如何解釋她身上的衣服與鞋子?只是什么事情刺激了她夢游、她夢游后是否的確去過火鍋店、以及那個女孩所見的她所追蹤的人影又是誰,這些都要調(diào)查才能知道了。
又跟她閑聊了一些別的,無非是郭德昌的往事,她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女人原本就是絮叨的,何況是沉浸在悲傷中的女人,她的話細細碎碎,仿佛沒個終了。我好幾次想要離開,都被她的另一番話頭給留下了——不可否認,我留下聽她敘說,不僅僅是出于同情,也帶著打探情況的目的——我總覺得郭德昌的死并沒有就此停止,仿佛有些什么仍在延續(xù)。
她全然不覺察我的企圖,在回憶中顯出悠然神往之態(tài)。她回憶起郭德昌死前一個星期,特地從鄉(xiāng)下給他帶來了藥,治好了她多年的癱瘓。
“那是一種特別的藥,很香很香?!彼f。
聽到一個“香”字,我全部敏感的神經(jīng)都被調(diào)動了:“那是什么香?”
她被我興奮的語調(diào)嚇了一跳,有些吃驚地看著我:“我也說不上來,很特別的香味,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
“是不是就是郭德昌尸體上的香味?”我大聲問,說不上是為什么,我直覺兩者間似乎有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
“什么?”她呆了呆,眼睛一亮,“對,正是那種香氣——你怎么知道?”
我沒有回答她。
說到香氣,我忽然覺得腦子里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秀娥哭過之后,又要開始說話,被我阻止了。
我想到了什么?
我竭力回想,由香氣一路想去,終于想起那讓我心中一直不安的一件事——今天早晨,在停尸房,郭德昌的尸體上,的確沒有任何香氣。
的確沒有。
為了驗證,我打了個電話給江闊天和老王,他們證實,今天早晨的確沒有聞到任何香氣。
也就是說,今天早晨,那種曾讓我和警察們?nèi)绱丝謶值姆枷悖呀?jīng)從郭德昌的尸體上消失了。
那是如何消失的?
想了想,又打了個電話給老王,要他看看梁波的尸體上是否有這種香氣,老王很快又回過話來:“有!”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德昌尸體上的香氣什么時候消失了?
在我苦苦思考的時候,秀娥一直在緊張地看著我,等了很久,終于忍不住說話:“東方,你是不是想到德昌是怎么死的了?”
她這么一問,我才回過神來,不覺有些歉疚——對她來說,郭德昌的死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卻不知道,郭德昌的尸體又發(fā)生了那樣的變化,隱瞞這件事,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但也沒有辦法。
“那種藥是什么樣子?”我問她。
“紅色,”她說,“一種紅色的水,很好喝,喝下去以后肚子里很暖和?!?/p>
“那種藥的氣味到底是怎么樣的?”這是我最關心的,雖然已經(jīng)知道和尸體的香氣一樣,但還是想得到更詳細的描述。
她翻起眼睛回憶了一小會,努力搜索著形容詞:“很怪,以前從來沒聞過,聞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但是又有點,有點說不上來的難受?!?/p>
關于香氣,我總覺得自己還有什么沒想起來,那仿佛是整件事的關鍵,可惜我完全找不到頭緒,那只是一些思維的影子,在腦子里漂浮,讓我捕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