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舍不得呢？”

“……我將帶大軍駐扎西寧直至叛亂平定，聽說節(jié)度使府邸仿造江南園林，造得也不比京官兒們的差——任誰也不忍心委屈了你，你放下心來，在西寧把傷養(yǎng)好再說……”

胤禵果然很快就帶大軍回到西寧，他要在這里統(tǒng)率南從川滇、北從蒙古調(diào)來的各路兵馬，大展手腳鎮(zhèn)守西疆。

而我，雙腳無法行動，幾乎等于殘廢，枯守在青海節(jié)度使府邸，直想痛罵這些官兒：

明明有開闊的西疆壯麗景色，偏要學(xué)京城生造出一個幽雅的深宅大院來，可不是沒事找事嗎？

胤禵就住在前院，把府衙變成了大將軍王臨時議事廳，我被藏在后院內(nèi)，身邊雖多了許多人服侍，卻沒有一個敢跟我多說話的，一點消息也打探不到，只好時常讓多吉出門幫我探聽。

多吉因為體形巨大，性子憨厚，通常人看外表都以為他蠢笨，熟悉之后又常要借用他的蠻力做些粗重的事，對他的行為反而放心，所以他往往可以出到外面街道甚至更遠的地方去，但我深知他雖然心地單純，但反應(yīng)靈活，又通蒙、藏、漢三種語言，最讓人放心的是，他心中只認我一個人，我說的話，他就認定了一心去做，所以我這件事，只要細細教過了，他就足以勝任。

這天上午醒來，發(fā)現(xiàn)窗外白晃晃的耀眼，還以為貪睡起得晚了，推窗看時才知道昨夜西寧下了康熙五十七年第一場冬雪。剛吃過早飯，一個老婆子就過來說，府衙門前積雪，路上車馬難行，大將軍王那邊問我借多吉去清理積雪，好快些把路開出來。我聽了沒甚在意，就讓多吉去了。近午飯時，多吉回來找我，喜笑顏開，一旁的丫鬟看他跑得手舞足蹈的樣子都紛紛發(fā)笑，我心中一動，讓丫鬟們別跟著，要多吉托高了我在院墻邊往外看雪景。因為腳不能動，我在這里時常這樣讓多吉托著我走動或看看外面，丫鬟們果然也不太在意。

看看近處沒人跟著，我正低聲問他，他已經(jīng)喜不自勝地對我說：“主人，我聽到他們在說你教我聽的事情！他們說陜甘總督，還說下雪，大將軍怕沒有糧草，糧草就送來了！”

我心中一喜，幾乎想立刻跳下來。就在前不久，我聽性音與胤祥討論戰(zhàn)事時說過，胤禵負責籌辦大軍糧草，胤禵調(diào)了年羹堯為陜甘總督，專門負責從各地向前線運送糧食，為保軍糧充足，不阻礙大軍行動，年羹堯立了軍令狀親自督送——我正是在等他。

“你見到年羹堯了？他現(xiàn)在就在前面？”

“他們說送糧草的，沒有一個年羹堯。”

“什么？”我心里頓時又冰涼一片。如果年羹堯沒來，哪里還有辦法聯(lián)系上胤禵？冬天將至時出發(fā)的這批糧草想必十分充足，以避免冬天氣候影響、交通不便造成的滯后，下次再來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來的這個大人很好，他和我說話，還說他叫李衛(wèi)。”

胭脂香在室內(nèi)輕輕散發(fā)開，我小心地把那艷紅化在手心，抹到腳踝金鎖上，再用剪下來的一小塊白布覆于其上，取下時，金鎖上的刻字清晰地被拓下，紅彤彤的像我急切的心情。燒化一小段蠟燭，將拓下字的白布嚴嚴封成一個蠟丸，小心收到懷中。已經(jīng)有丫鬟被驚動，在門外詢問了，我匆匆吹熄蠟燭擁衾而坐，等待天明。

這些年來李衛(wèi)在四川做官，我和胤祥的去向他絲毫不知情，今天卻突然聽到多吉這樣一個奇怪的人神神秘秘告訴他，凌兒叫他五更天到這后面花園墻外等，不知道會是什么反應(yīng)？窗紙上其實早已泛白，但那只是外面地上的雪光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踩雪聲在外面響起，在這分外寂靜的時分，恐怕整個院子都能被驚動，但顧不得那么多了，我胡亂套上灰鼠貂的大毛雪衣，多吉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已經(jīng)來到門外：“李大人來了。”我喚他進來，直接把我抱出門去，托在肩上，直催他：“快！”

天井中側(cè)門通向一個小花園，花園外面是為來往仆役出入而隔成的一條小巷，外人也可以穿行，坐在多吉肩上，我從墻頭就能探出大半個身子，低頭一看，一個人戴著夸張的風雪帽，穿著臃臃腫腫的大棉襖，打扮成農(nóng)夫的樣子，正低頭來回踱步，聽見動靜連忙抬頭朝我看來，不是李衛(wèi)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