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你個凌兒，還是這般伶牙俐齒，這是在逼我說話了？有意思，哈哈……”

胤禵笑畢，正色道：“我既帶得了這三十萬大軍，治軍沒個規(guī)矩能打什么仗？我不讓說什么，誰敢動一下舌頭？我不讓看什么，誰敢動一下眼珠子？莫非你還疑我三十萬大軍，護不了你一個小女子？”

我最怕的就是他這樣想，若是他硬要把我留著，掩蓋我隨岳將軍來時的行蹤，胤禵一則不能確切知道我的去向，二則就算知道了，也沒有辦法。如今他既說出來，顯然已經(jīng)是在作此打算了，我從剛才換藥一事，已經(jīng)不敢對他抱有僥幸心理，現(xiàn)在只好另想辦法，尋機會傳信給胤禵了。

見我又不說話，他走到我面前，看似不經(jīng)意地笑道：“我如今手握三十萬大軍，父皇年事已高，大清邊疆安危肩負(fù)于我一人，誰敢把我怎樣？凌兒你當(dāng)年是不是說過想要西北望、射天狼？現(xiàn)在我就給你機會馳騁西疆，如何？”

他那戲謔的表情只是掩飾，下面藏著什么危險的東西，我一時愣了，眼前的人，還是我記憶中那個謹(jǐn)慎清峻的十四阿哥嗎？一句大俗話不禁脫口而出：“十四爺，你變了……”

“哼……”他不滿地抬起我的下頜，“你好好看看清楚，我一直都沒有變，只是……”他眼里的笑意消失了，“你從來沒有注意過我而已?！?/p>

“還記得在八哥府上我曾告訴你的嗎？我和老十三并不相同……十年了，現(xiàn)在如何？”

胤禵突然大步走到我身后，白虎皮鋪就的主帥座位后，一手擎起架子上被尊貴明黃色掩蓋著的寶劍，拿到沙盤上方，明亮的燈下，瞇起眼睛，食指和中指抹過鑲滿了金玉珠寶的龍紋劍鞘，再對我說話時，語氣已經(jīng)不再故作輕松。

“十三弟被高墻圈禁七年，我卻掌管兵部至今，手握三十萬大軍，封大將軍王，皇上親自送我出城，把穩(wěn)固大清疆土的希望和重任交付與我！這就是我們的區(qū)別！”

他以一種睥睨的姿態(tài)隨意指點著沙盤上起伏綿延的微縮山河。

“八哥、九哥放在軍中的眼線，我已收服，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真當(dāng)我像老十三那樣只會武刀弄劍？他們不過虛長我些年齡而已……

“凌兒，多年前在熱河，天寒地凍的雪夜里，我曾聽見一個小女子說，身為皇阿哥，為愛新覺羅家的天下，沒有什么委屈不能受，大丈夫，當(dāng)以功業(yè)自立。雖然她是在對我的十三哥說話，一旁的我卻聽進去了！我胤禵文事武德絲毫不遜于他們，為何一定要依附于人？”

的確有那樣一夜……第一次去熱河，第一次見到胤禵的雪夜，在眼前場景里回想起來，恍然如夢，他還記得……

也許我的確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原來他和胤禵真的很像……最初都隱伏于別人一黨，胤禵是太子黨的，他是八爺黨的，但是他們隱藏野心，讓別人去爭得兩敗俱傷，自己卻厚積薄發(fā)，這心機……而且，他還覺得自己在各位兄長的陰影下被壓抑得太久了。

處于這種情緒下的胤禵，除了要大展手腳施展軍事才華，還會怎么樣？

我實在不敢確定，所以我更迫切地想離開。他敢把這樣的話對我傾訴，只能說明他已經(jīng)決定要把我控制起來，我?guī)缀醪槐Ｍ?，但還是要問到他一個回答：“十四爺，無論如何，女子都不便留在軍中。當(dāng)年凌兒年幼無知，十四爺曾好心回護，讓奴婢感佩至今，希望十四爺能像當(dāng)年一樣，幫助凌兒……請送凌兒回京。”

“回京？……”他像聽了什么笑話，念念有詞負(fù)手轉(zhuǎn)手，緩緩幾步走到前帳門，望著外面夜色蒼茫的原野，良久。

“這么多年，四哥處心積慮……”

下面的聽不清了，但他在笑什么我不難想象，果然，他笑道：

“我要說個‘問世間情為何物’，怕你笑我俗，‘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四哥用心何深哪！只可惜，驚濤駭浪，偏難為兒女情長……”

“你要回京，自然是回到四哥身邊。”那語氣，悠悠的、淡淡的，不等我回答，他轉(zhuǎn)身低頭，雖是疑問句，目光卻肯定直接地看進我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