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離開這牢籠一樣的世界。我們找一個開滿桃花的地方，一起用寫著我們名字的香箋，貼滿我們小屋的墻壁?！?/p>

她終于破涕為笑了。“ 好的，沾塵，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唱著《相思曲》等你來找我。”

凄凄澀澀期期冷，微微嘆，點點疼。

月吊西廂，夢斷關(guān)河，妝落無痕。

依依落落蹀蹀覓，款款望，滴滴泣。

衣帶漸寬，畫樓空瘦，相思難寄。

“ 沾塵，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后’了，叫我織舞吧！從今以后，我將只為你一個人編織我最美麗動人香艷飄逸的舞姿?！泵圆蕢艋?，一酹獨(dú)愴。至于富貴塵土，原來真的不過在彈指之間。

我低頭想了想，“ 好吧，織舞?！?/p>

她在我身上，嬌喘吁吁，大汗淋漓。我們赤裸地?fù)肀г谙﹃栔?，我們彼此絕望，又彼此安慰。絕望于那個遠(yuǎn)去的王國，安慰各自在亂世里蒼涼凄落的靈魂。

夷芽長長地嘆息:“ 沾塵??！你終于也和你的先人們一樣，逃不開詛咒，逃不開宿命?！?/p>

兮流跪在伏羲圣殿的長階上，面對威嚴(yán)的天帝。他已是滿頭白發(fā)，容顏老朽，衰頹的眼睛里閃動著孱弱的光。“ 帝，告訴我，為什么九州的諸神都可以容顏永駐，而我，百年之后，卻和紅塵之中的凡人一樣，身體衰老，命燭將枯。”

良久良久，寬大的圣殿里無比沉默。兮流的喘吁愈顯急趨和病弱。

天帝長嘆了口氣，“ 流，種善因者得善果，種孽因者得孽果。一切果皆為因，一切因由于緣，你的所有苦難，皆由于緣，孽緣?！?/p>

“ 那一天，你站在禺疆的身邊對著蒼山洱海微微淺笑，我就知道，我會愛上你。我要詛咒盤古不該分開天地，我要詛咒媧皇不該喚醒眾神。我不斷詛咒，可還是愛上了你。今生絕緣，來世不識。兮流，你好狠??！”

兮流挽起衣袖，看到右臂上的天仙子花依然詭譎陰鷙絕艷不朽。

“ 夷芽雖然已經(jīng)被封印，但是她所施下的詛咒卻無法解除。流，你必須為你的過錯付出代價。她詛咒你兮家的每一個男人，都為情所困，不可自拔，直到萬劫不復(fù)，死于非命。流，你和你的子子孫孫，注定都無法逃脫?！?/p>

精衛(wèi)鳥鳴叫著飛過員嶠山的群巒，烏云重疊。

夷芽在寒冷的結(jié)界里，看到了一個無比巨碩的身影。巨人手起刀落斬斷了那條看護(hù)著夷芽的火龍，他跪在她腳下?！?恩人，您還記得一百二十六年雷雨之夕救下的那個獨(dú)眼巨人么？”

她慘慘地笑。驟雨之下，那個被共工打傷的獨(dú)眼巨人看著她包扎好他的傷口，原本利銳的眼漸轉(zhuǎn)溫柔，他說他總有一天會報答她，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她告訴他多保重，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密繁的林叢。一百二十六年時光荏苒，她早已淡漠了那份記憶?！?我記得他，他說要報答我。但其實我并沒有救他，是他堅忍不拔的意志把他的生命維持著?！?/p>

“ 不，恩人，是您寬博的仁愛救了我的主人。”屠龍的巨人用力撕開龍腹，把龍血抹在自己的胸前，“ 您救下的，是我蠻族之國龍伯的王，他回國后用了百余年的時間滅掉各股蠻族勢力，統(tǒng)一龍伯。他遣我來，就是為了報答您百年前的恩德。他說，沒有您當(dāng)時的仁愛，便沒有今時的龍伯?！?/p>

“ 你還是離開吧！”她無力地擺了擺手，“ 現(xiàn)在的我，什么也不再需要了！”

“ 恩人，我奉王命而來，若不能完成使命，便要受到懲罰?！彼o她看他胸上的龍血，“ 我已經(jīng)取獸血為誓，若不能完成使命，回歸龍伯后就要受五雷之刑?！?/p>

她看著他胸膛上的鮮血，像一道無形的刑令在役使著勇無可擋的巨人，誓死效忠?！?呵呵，我有事讓你做，說了又怕你做不到?！?/p>

“ 恩人勿需顧慮，盡管吩咐，我縱使粉身碎骨也必全力完成?！?/p>

“ 把員嶠和岱輿兩座深山都?xì)У舭?！和我一起，毀掉。讓我不必再面對那些哀愁和痛苦，那些愛情和仇恨。我所有熟悉的陌生的，都煙消云散?！?/p>

“ 員嶠和岱輿么？”巨人抬起頭來，“ 好的，就讓這兩座山永世沉入汪洋大海吧！”

她看著天上的烏云，或許員嶠和岱輿沉沒以后，這些大朵大朵的烏云就會從天空散去。但她的心，將永遠(yuǎn)陰沉，像歸墟的水一樣連綿不盡。

巨人又向夷芽磕了幾個頭，才站起身來。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并不曾料到這高大的蠻人真的會攪亂神界。天帝的力量，高不可及，巨人必會知難而退的。她怎會知道，龍伯國的戰(zhàn)士的意志堅定，縱是千難萬險已無法更改。

衰老的兮流豈是龍伯國巨人的對手？他不斷勾畫出靈符，卻無法撼動巨人絲毫，直到他精疲力竭，終被巨人制服。他懷抱古琴，頹然地倒在波濤圍裹的礁石上，大口地喘吁，無奈和悲傷襲上他的心頭。衰老，衰老的神仙，多么令人譏誚。

兮流只能眼睜睜看著巨人用手中的誘餌去引誘那些馱山的巨鰲，巨鰲伸頭來吃餌，便被巨人一把抓起來，塞進(jìn)了背后的簍里。

“ 神山負(fù)于歸墟海水之上，帝遣神禺疆捉西海之鰲以負(fù)，就是恐怕神山沉到海底。你捉走巨鰲，豈不是要神山沉向深海，眾神無家？”兮流一邊咳嗽一邊向巨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