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挺胸地走出辦公室。

萬斯嘆了口氣，"馬克漢，這家伙不是個好東西--絕非善類。假如非認(rèn)識這號人物不可，我永遠(yuǎn)也當(dāng)不了你這種政治家。"

馬克漢一臉不爽地回到他的書桌。

"格林是個很受敬重的，社會的--不是政治上的--裝飾品，"他惡毒地說，"他是你的圖騰，可不是我的。"

"真想不到！"萬斯舒適地伸展筋骨，"遺憾的是，讓他神魂顛倒的人可還是你。直覺告訴我，他并不怎么喜歡我。"

"你對他傲慢了點，諷刺挖苦好像并不是討人喜歡的一種方式。"

"可是，老古董馬克漢，我可不是生來要討好契斯特的。"

"你認(rèn)為他知道，或者懷疑某些事情？"

萬斯凝眸遠(yuǎn)眺長窗之外一望無際的天空。

"我不敢說，"他低聲咕噥道，然后才又說，"這個契斯特，有沒有可能，正是典型的'格林家族'的一員？最近幾年我很少和上流社會人士往來，尤其是東區(qū)的大人物，更可悲得一無所知。"

馬克漢立刻點點頭。

"很不巧的他正是。格林家族的門風(fēng)，原來是很堅強剛直的，但是眼前這一代呢，似乎已經(jīng)躲不掉墮落的命運。老托拜亞斯三世--契斯特的父親--有一股強悍的，從各方面來看都令人欽佩的個性。遺憾的是，只怕他也是最后一個承襲古老格林家族特質(zhì)的人。不管這個家族曾經(jīng)傳下過什么，都已經(jīng)逐漸蛻變、崩解。他們也許還說不上'軟弱'，但是就像落地太久的水果，早就出現(xiàn)了即將腐爛的斑點。我猜想，問題出在他們太有錢，日子太安逸，自我約束和節(jié)制卻太少。但反過來說，新一代的格林家族仍潛藏著相當(dāng)?shù)闹悄?。就算這種智能是平白糟蹋了或用錯地方了，但他們這一代似乎每一個也都還算聰明。坦白說，我想你低估了契斯特。盡管他看起來平庸乏味，矯揉造作得像個娘娘腔，但絕不是你所認(rèn)為的那么愚蠢。"

"'我認(rèn)為'契斯特是個傻瓜？我親愛的馬克漢！你這樣看待我實在很惡劣。不，不，契斯特一點兒也沒被看扁，他甚至比你想像的更機(jī)靈精明。腫脹的眼瞼，掩飾了他那雙特別狡猾的眼睛。說實在的，就是因為他費盡心思、一副誰都看得穿的裝腔作勢的樣子，才讓我覺得你應(yīng)該加入調(diào)查。"

馬克漢往椅背上一躺，瞇起眼睛。

"萬斯，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我說過啦。通靈人的感應(yīng)--就有如契斯特的潛意識。"

一聽到這個莫測高深的回答，馬克漢就知道，萬斯暫時還沒有透露想法的意思。蹙眉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轉(zhuǎn)身走向電話。

"假如我真的要處理這個案子，我想最好先查一下是誰在負(fù)責(zé)，而且盡可能拿到初步的資料。"

他打電話給刑事局的莫朗督察。簡短的交談之后，他帶著微笑轉(zhuǎn)向萬斯。

"這個案子就在你的朋友，希茲警官手上。他現(xiàn)在碰巧在辦公室里，而且馬上就會到這兒來。"(作者注：刑事局的厄尼·希茲警官，他曾負(fù)責(zé)"班森殺人事件"和"金絲雀殺人事件"。雖然調(diào)查初期他曾經(jīng)公開和萬斯作對，卻也在后來和萬斯逐漸發(fā)展出一種奇特的友好關(guān)系。萬斯贊賞警官堅持不懈和坦率正直的特質(zhì)，希茲也因為萬斯所展現(xiàn)的才華--雖然還是帶著某種程度的保留--而對萬斯尊敬有加。)

十五分鐘不到，希茲就來了。雖然事實上他已經(jīng)幾乎忙了一整晚，看起來還是機(jī)警非常、活力充沛。他咄咄逼人的面貌一如往常般冷峻，而那雙淡藍(lán)色的眼睛，流露出向來就令人印象深刻的專注。他先是刻意地，卻又顯得漫不經(jīng)心地，和馬克漢握手致意；然后，一見到萬斯，立刻放松面皮，綻開和善的微笑。

"嗨，這不正是萬斯先生嗎！近來都在忙些什么啊，萬斯先生？"

萬斯起身與他握了握手。

"哎呀，警官，自從上次見到你后，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一直都沉浸在仿文藝復(fù)興時期的赤土陶器裝飾品中(作者注：萬斯在看過本案的判決書后，要求我在這里提一下，那套最近才由紐約赤土陶協(xié)會出版的美麗書冊《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的赤土陶》)。但是我還是很高興有新的案子。你也知道，如果沒有這些難解的謀殺案偶爾來點綴一下，這真會是一個非常單調(diào)乏味的世界。"

希茲會意地扭動了一下眼珠子，立刻看了一下檢察官的反應(yīng)。很久以前，他就學(xué)會了怎么從萬斯善意的戲謔中領(lǐng)會言外之意。

"警官，他說的是格林家殺人事件。"馬克漢說。

"我想也是。"希茲緩緩坐下，而且在嘴里插上一根黑雪茄。"只是根本沒有任何進(jìn)展。我們召集了格林家的所有人，徹底調(diào)查他們昨晚的不在場證明，但光是這一部分的查證就要花上好幾天。假如做這事的家伙在搶奪財物之前沒受到驚嚇，我們或許能從當(dāng)鋪或收贓的那里循線追蹤到他。一定有什么事讓他慌了手腳，要不然做這種事的絕不會那樣胡亂開槍。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認(rèn)為他也可能是這行的新手。假如是的話，我們的工作就更麻煩了。"他把手握成杯狀，用火柴點燃他的雪茄，猛烈地邊噴邊吸。"長官，你們還想要知道什么？"

馬克漢猶豫起來。警官這樣就事論事地臆測兇手是尋常竊賊，似乎讓他很有挫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