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手從她手里接過樹枝,好奇道:“這是在做什么?”
柳姬一呆,好在她即使驚訝我的奇怪表現(xiàn),也沒有當面給我難堪,反而善解人意地解釋道:“這是桃枝?!敝钢峭霚?,“這是桃湯……驅鬼辟邪用的?!?/p>
“桃湯?”湊近了,我敏感地聞到了一縷淡淡香氣,“怎么有股酒味?”
“確是用桃煮的酒……”
柳姬教我如何用桃枝蘸了桃湯揮灑,一個早上,我?guī)缀醺弑榱岁幖掖蟠笮⌒「魈幍姆可帷?/p>
臨近中午時分,一天的重頭戲——祭祀終于開始了。大家族的規(guī)矩、講究自然也大,陰識作為長房長子,在陰家的地位赫然已成一家之主,整場祭祀便是由他領頭。
祭典開始前,有兩個捧著禮器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貢果,當時陰識只是皺了皺眉,也沒見他如何動怒發(fā)火。我原還暗贊他好脾氣,可沒想到,緊接著他身后有人過來粗暴地將那兩個丫鬟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看著兩人哭天喊地地被拖走,陰識卻仍是無動于衷的表情,聯(lián)想到那日胭脂微顫的聲音與膽怯的表情,我終于有點理解她的懼意來自何處了。
陰識,一個非常人可以隨意觸怒的男子。
雖然,他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他并不是陰麗華的同母哥哥,陰麗華的生母姓鄧,論起輩來乃是鄧嬋的同宗姑母。陰識自小喪母,鄧氏進門時他年歲尚幼,可陰家上下卻無人敢忽視他這個嫡長子的存在,即便是鄧氏后來在生了女兒陰麗華,又接連誕下次子陰興、三子陰就之后。
子以母貴,一個失去母親守護的孩子,居然還能在這么龐大而復雜的家族中成長得如此優(yōu)秀出色,陰識,果然不是個等閑之輩。
有了這層認知之后,一向識時務的我決定為求日后過得舒坦,如非必要,堅決不去招惹陰識。
在一遍又一遍的唱喏聲中,祖宗的繡像被高高懸掛于堂前,眾子弟虔誠跪拜叩首。
我雖也是陰家后人,卻因是女子,只得跪于偏廂磕頭。在我上首跪著的人是柳姬。主母鄧氏因身體抱恙,已臥榻年余,所以并未來參與祭祀。
和柳姬虔誠的態(tài)度相比,我的跪拜磕頭顯得很沒誠意,堂上一聲高唱,我便像小雞啄米般略略點了下脖子,應付過場。好在偏廂里除了我和柳姬外,只有一群侍女相隨。這會兒她們只敢屏息匍匐于席上,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哪里還會留意她們的大小姐正在祭典上敷衍了事地偷懶?
祭典無聊繁瑣地持續(xù)了將近三個小時還沒完,連續(xù)的跪拜磕頭,累得我兩腿發(fā)麻,腰背酸痛,虧我這副身子板常年練習跆拳道,不然說不準就昏過去了。
昏……
我愣了下,忽然偷笑起來,怎么早沒想到呢?陰麗華一病大半年了,身子虛弱,差點小命不保,動不動昏厥本來就該是她這樣的病人的專利吧?
“咚!”我兩眼一閉,一頭栽了下去。
“姑娘!”胭脂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的人,但她不敢大聲宣揚。一會兒柳姬也靠了過來,忙不迭地招呼侍女,七手八腳地將我扶了起來。
我強忍著笑意,繼續(xù)裝昏,只是兩條腿麻得實在厲害,猶如千萬只小螞蟻在啃噬,難受無比。
“小姑!”柳姬著慌地掐我地人中。
痛!
想想演戲也不能演過火,于是我假意痛苦呻吟,顫抖著睜開雙眼。
柳姬松了口氣,因為緊張,額頭竟?jié)B了一層汗珠,臉色也有些發(fā)白。
我不禁有些內疚起來,畢竟這樣裝昏,初衷只是為了能夠偷懶,逃避長跪,沒想過要牽連到其他人。
“夫人,大公子來了?!敝窈熗庥惺虖男÷暦A告。透過稀疏的簾隙,隱約可見偏廂外走來的三四條身影。
我心里一緊,再看柳姬緊抿著雙唇,臉色愈發(fā)白了。
耳聽得偏廂兩側的廂房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聲,想必是族內的其他女眷正在倉促退避。一時門前的竹簾卷起,沒等簾子卷到頂,“唰”的一聲,一只手撩開簾子,一抹頎長的身影已經跨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