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問了,這次暴亂本是小規(guī)模的,趙大人為何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助其壯大?”劉先生繼續(xù)掐著聲音問道。
“亂,就是要讓江北亂起來,不亂,朝廷怎么知道江北幾百萬擔(dān)糧食已經(jīng)不翼而飛,怎么知道秦王私賣官糧的勾當?”趙知秋得意地笑道,“這次暴亂就是扳倒秦王的天賜良機,豈有不利用的道理?!?/p>
李寫意冷然地望著他,為了傾軋政黨,將萬民置于暴亂水火中,楚國的官員心中早已沒有了國家,只有自己的主子,長此以往,楚國焉能不衰?
劉先生干笑一聲,“趙大人這次立了大功,太子一定會好好酬謝趙大人的,大人這邊請。”
趙知秋受用地點點頭,隨著劉先生往郊外快步走去。
剩下的事情,劉先生他們自會辦妥,李寫意沒有再跟去,只是維持著站姿,如雕塑一般挺直傲然。
“出來吧。”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周圍的人都散盡,她才輕聲說道。
身后四女頓時警覺,不約而同地往長街深處一個慢慢現(xiàn)形的人影望去。
夜的薄霧,閑閑地散開,襯得那個人的腳步無比悠然寧逸。
李寫意還是那樣筆直地望過去,沒有多余的動作,亦沒有多余的語言,但是凜然的寒氣,卻一點一點從身體里逸出來,連站在她身后的梅、蘭、菊、竹,都情不自禁地繃緊了神經(jīng)。
那個人終于來到了面前,一派斯文,唇角帶笑。
李寫意疑惑地看著他,極力搜尋著自己掌握的資料,卻始終猜不出他是誰。
但是必須承認,這是一個極俊秀的男子。
他不屬于王子情的斯文,不屬于風(fēng)隨溪的灑脫,不屬于卓云的嫵媚,也不屬于信的絕美、帝林的英朗。他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都充分詮釋著兩個字:優(yōu)雅。他便如雨后的一葉翠竹,清新而柔韌。無論多粗魯?shù)娜嗽谒媲?,都會忍不住挺直腰桿,裝出一分儀態(tài)來。
“我很奇怪,為什么你會知道我在旁邊?”他笑,眉梢眼角,只有好奇,沒有驚慌。
他自認為掩飾得很好,四面八方的高手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卻被她一語點破。
而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女子,分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武功,甚至有點孱弱。
“你的身上,”李寫意微笑道,“有蘭花的味道,我武功不濟,鼻子卻很靈?!?/p>
他怔了怔,隨即斂眉,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禮,“柳丹青?!比绾蠡▓@中偶遇小姐的書生。
李寫意身上的寒氣早已不知不覺地收攏,身姿體態(tài),恢復(fù)到平日的柔和,“李寫意。”
柳丹青慢慢抬起頭,將“寫意”兩字反復(fù)地呢喃,忽而一贊,“好名字,很適合你,寫就詩心意闌珊,似空似遠無情藏。”
這句近乎調(diào)笑的話,從他口中出來,卻不覺得絲毫不妥。李寫意倒沒什么,反而是她身后的四女覺得他唐突,忍不住仗劍往前踏了一步,隱隱地擺出劍陣來。
李寫意伸手止住她們,淡淡地說:“你們敵不過這位柳公子,還是不要妄動了?!?/p>
柳丹青并不反駁,只是閑逸地掃了四女一眼,很誠摯地說:“寫意的話是對的,我若是你們,就會選擇不動,畢竟這是注定賠本的買賣?!?/p>
小蘭愕然地望著對方:如此自負的話,他也能說得如此誠懇,如此童叟無欺,這人若不是臉皮太厚,就是皮囊太會騙人。
當然,小蘭相信后者,因為柳丹青給人的感覺,始終是一個修養(yǎng)極佳的翩翩公子,舉手投足俱是風(fēng)流體態(tài),與“厚臉皮”三個字實在扯不上關(guān)系。只能說皮相太好,以至于所有不合常規(guī)的事情由他做來,都顯得理所當然。
“不知柳公子……”李寫意蹙眉,劉先生他們已經(jīng)去處理趙知秋了,她身邊的四女明顯不是柳丹青的對手,對方的來歷動機一概不知,然而最可怕的,是自己對他竟生不出敵意來。
“我是個商人?!绷で嗨坪蹩闯隼顚懸獾囊蓱],微笑道,“和寫意一樣?!?/p>
“和我一樣?”李寫意怔笑。
“試問普天之下,有誰不是商人?”柳丹青淡淡地說,“那位趙知秋,以江北百姓換得自己的功名利祿,是交易。牢里替他死的年輕人,以自己的將死之身換得父母一千兩銀子的養(yǎng)老費,也是交易。而寫意你,用自己的睿智冷靜,換得齊王的贊賞認同,同樣是交易。歸根究底,世人忙碌,皆為名利奔走。”
“你怎知世上沒有不為名利的清官好官?他們嘔心瀝血,為國為民,難道也是交易?”李寫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