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應,反先笑了,忽然揮出一掌。雙掌一擊,兩人已大笑著抱臂在一處。
果然是他,藺姜!
“才見面就給下馬威!這一箭若有閃失,你擔當全責嗎?”白弈笑著將那支箭插進藺姜后領子里去。
“怕什么,最多疼一下,血都不會見,擔哪門子的責?何況,有你在,還真能閃失了?”藺姜仍舊大笑,也不覺項后插了支箭的模樣有何滑稽,只把著白弈的手臂不放。
“臭小子!”白弈當胸揍了他一拳,反身揮手令衛(wèi)軍們撤了戒備,兩人比肩而行,對面一隊馬軍卻個個低頭竊笑不止,顯是忽見自家將軍給人揍了一記當胸拳,又罵被作“臭小子”,覺得十分有趣。
“笑什么笑?小兔崽子們,老大也是吃米長過來的,稀奇了!”藺姜揚眉瞪眼,這才抽出領子里那支箭,望其中一人的馬屁股就戳過去。那戰(zhàn)馬驚得一蹦,嘶一聲帶著人躥出一大步。
“還不快滾回去報信!”藺姜又打了一記響鞭,笑罵道,“告訴王使君,王駕與突厥使臣就到,該備酒了!”
“得令!”馬軍們雖是笑著領命,卻異口同聲得干脆利落,轉身策馬,不一時,便連蹄后揚塵也瞧不見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輕騎小隊,技藝精湛,配合默契。方才寥寥幾眼,白弈見他們人人配弓,早聽聞涼州軍中有神箭鐵騎,專精游擊,如電掣風馳,來去無蹤影,數度攔狙小股犯邊胡匪,頗受邊境百姓擁戴,想必,便是他們了。這個藺慕卿,邊疆打磨近十載,早不是當年稚嫩青澀的毛頭小子,而是領兵殺敵保家衛(wèi)國的干將。
白弈不禁頗贊許地又將藺姜細細打量,恰逢藺姜扭頭笑問:“大王一路辛勞,受累了吧?”
白弈反笑,“你當我在神都待得久了,以為我慣居安逸,就小瞧我?”
“我是不小瞧你。”藺姜樂道,“倒是王長史,自打神都公文一到,就給大王開府辟院,事事張羅著齊備妥帖了。唉,也別怪他替你操心,算起來,他還是你妻表舅。難得盛情,我看你就受用了吧?!?/p>
“何至于這么夸張?我又不是來玩的。”白弈苦笑,余光掃了斛射羅一眼,見斛射羅沒什么異動,才向藺姜使了個眼色。
藺姜會意,催馬靠得更近些,再與斛射羅拉開些許間距,壓低了嗓音笑道:“怎樣?方才那一箭,夠唬那胡兒一陣子了吧?”
“行了,看真把他嚇死了,他老子殺來問你要人?!卑邹妮p笑。
“嚇不死。他不錯呀,沒掉下馬來?!碧A姜謔贊。
白弈道:“你可不要小瞧他——”
“我知道。九年的‘交情’了,不勞你叮囑這個?!碧A姜擺手打斷,轉眼笑得愈發(fā)神秘。他抬手搭上白弈的肩頭,嗓音壓得愈低,“今兒晚些時候上我那兒去,我還藏了一壇子好酒,專等著你來的。拿出來就該給他們搶完了!”眼底一抹靈光乍現(xiàn),又分明還是當年的頑皮小弟。
這才是戎馬陣上錘煉出的真漢子??钙饡r巍然不動,兵戈不可殺其威;放下時純如赤子,灑脫毫不矯揉。
白弈將他那模樣看在眼底,不由得心中大嘆。感慨時,墨鸞那雙微寒涼意的眼睛卻忽然從心底深處隱隱浮現(xiàn),他怔了一下,轉瞬,笑容里便多了苦澀。若此時能讓他們兄妹再見面,阿鸞也會歡喜的吧……“慕卿,你這些年也不寄書信與你阿妹,她十分掛念你,臨行時還叮囑我替她看看你?!彼鋈蝗绱苏f道。
“誰說我沒寄?我也只能往家里寄,老頭子不幫忙遞,我也沒轍。早知道勞你幫這個忙了。”藺姜說笑一般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