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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三 花聲泣(2)

鳳鼓朝凰(下) 作者:沉僉


李飏呆了呆,悶聲點了頭,跳下車去。

才進王府大門,李飏便幾乎狂奔起來,待到堂前,卻又怔住了。高高的門檻險些絆倒他。他穩(wěn)了一穩(wěn),才跨進堂,忽然便跪了下去,俯身向父親重重三叩首,一句話也說不出,埋頭眼淚卻涌了出來。他皺眉咬牙,強忍著,將泣聲全咽下肚去。

李宏默然伸手,靜靜地撫在兒子頭上。

父子久別重逢,竟未見如何激動,彼此心照不宣地,仿佛六年光陰不過背身轉(zhuǎn)眼剎那,一場忽覺夢。

“我在車上悶得有些頭暈,上院中走走去。”墨鸞與李宏對面施罷禮,領了侍兒往府園中去。

她在園中小徑緩步片刻,果然見李宏尋來。

“王府中的花木都長得很好呢,枝繁葉茂,望而知春暖?!彼焓秩嵋恢晁N薇。

“閑散之人,也只有擺弄花木了?!崩詈甑粦?。

“這樣悠閑的日子,吳王殿下已習慣了么?”花刺在指尖烙下一點朱赤,她輕吮了,回身時,芳唇卻帶了一抹殷紅,“父子重聚,怎么不多與阿寶說說話?”

那花前女子像一株岸生蓮,凝眸時,血色先從花蕊蔓開去,分明柔聲輕語,卻有絲絲涼意升騰。

“多謝妃主還記得舊日之約,可是……”李宏靜看她良久,輕聲詢問,“這樣真的好嗎?”

“什么?”墨鸞一笑挑眉,“大王說什么不好?”

李宏卻不再應她。他蹲下身去,伸手捧住她方才撫過的那株花。花刺上還殘有血痕,紅艷艷的,映著赤色花瓣,仿佛有灼目的溫度,“在哭呢。你聽到了么?”他以指腹輕將那血跡抹去,緩聲如是問。

墨鸞微怔一瞬,笑道:“大王莫不是真已修得仙道了,連草木之聲也聽得見——”

不待她說完,李宏卻忽然打斷她,“不是花,是你。”他長身而起,在她面前攤開了手。指上血跡猶如丹砂,卻又仿佛一顆晶瑩瑪瑙,化作淚滴形狀,“你聽不到自己在哭嗎?”他眸色含憂,嗓音低沉輕緩。

墨鸞驚退一步,堪堪靠在一棵海棠樹下。

忽有風來,掃落飛花漫天,淡粉瑩白灑了她滿身。

她倚樹站定,鎮(zhèn)靜下來,勉力揚起唇角,“你……聽錯了吧,只是風聲而已。”

落英繽紛,烏發(fā)紅顏。分明佳人依舊,卻早已世事皆非。

“是么。”李宏疲憊地苦笑,“原來是風聲啊?!彼卦诨ㄇ案┥?,拿來花鏟土盆,似想將那一株薔薇移作盆栽,卻終于還是將那花鏟扔進空盆里。

離途中,李飏一直呆呆地,仿佛神游天外,將至宮門時,忽然抬起頭來,“我那時候……真的以為,姨姨會做我娘親呢……”他低眉又抱住墨鸞,將臉貼在她的膝上,悶聲喃喃道,“姨姨還喜歡阿寶嗎?還像從前那樣對阿寶好嗎?”

墨鸞心弦一顫,撫上少年微濕的面頰,“傻阿寶,只要你乖,姨姨就會一直疼你啊?!彼缡呛逦?,笑得十分溫柔。

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是什么?

有誰……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嗎?

景福四年春,西突厥長王子阿史那斛射羅返程離京。天朝遣威衛(wèi)、驍衛(wèi)、千牛衛(wèi)各十人,組儀仗衛(wèi)隊三十人,詔命鳳陽王白弈為欽差督護,率衛(wèi)護送草原使團,巡撫西涼。

餞行酒擺在往常那清凈別院,與席三人:裴遠,傅朝云,還有即將出行的欽差督護。

敕令下得太突然,全在意料之外,初聞時,著實令白弈震驚良久。

連日來所傳言的,分明是要派靖國公擔當此行。他也特意為此問過子恒那日陛下連夜急召說的是什么,子恒給出的答案,亦是如此。直到殿中宣旨,卻忽然有了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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