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普華很后悔。這是何必呢？非要回學(xué)校，竟然會那么巧的碰到他！她自問，該在他面前做出不在乎的樣子，而不是倉皇得離開。拿出手機(jī)，她準(zhǔn)備給他發(fā)個短信。

刪改了幾次，說什么都不大合適，祝賀他，如鯁在喉，諷刺他，她不是那樣的人，最后寫的是“祝賀你，周末不要去了?！?/p>

她希望自己表現(xiàn)的大度點(diǎn)，因?yàn)殡x婚是她提的，他只是答應(yīng)了。如今再婚，本就是他的私事，完全不用跟她商量。

她手機(jī)里存著他離婚后常用的號碼，另一個是從大學(xué)時用到現(xiàn)在的，她不用看鍵盤都能準(zhǔn)確按出那串?dāng)?shù)字。

發(fā)完短信，她又有點(diǎn)后悔，怕他往別的地方想?？筛菜y收，話說出去了，沒有后悔藥。

她沒有期待他回復(fù)，回家就關(guān)了機(jī)，沖了涼躺在單人床上，等著廚房爐子上熬的一鍋綠豆湯。

兩天的日子，比剛離婚那陣過得還艱難，普華盯著頂燈上落的灰，看了好一會兒，爬起來搬椅子找東西去擦。

他搬走之后，她也打掃房間收拾屋子，各個角落弄得盡量整齊。她的東西不是很多，臥室?guī)缀跻幻鎵Χ际强盏?，床頭柜里只有幾樣常用藥。墻上的結(jié)婚照跟他留下的衣物她都打包放在儲藏室里，本來他幾次打電話要來取，那時她一根筋就是不肯答應(yīng)。

房里其余的擺設(shè)，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客廳除了沙發(fā)電視，陳設(shè)柜上的東西都被她收了，因?yàn)槎际怯赖赖摹８鞣N模型，一些他喜歡的書，CD，他的獎杯。

擦掉頂燈上的灰，普華站在兩把椅子搭起的梯頂俯視著整個房間。這是她見過最大的臥室，單人床顯得特別小，縮在角落里，小得有點(diǎn)可憐。她買的時候，覺得在賣場里放著還好，可搬到家里，床與周圍的空間并不協(xié)調(diào)。偌大的臥室，她蝸居在一側(cè)，空出他曾經(jīng)每晚做俯臥撐舉啞鈴的地方，那些健身器械也隨他的東西收了，只在墻角留著被啞鈴撞掉漆的痕跡。原來的床，拆成許多零件，巨大的床身曾承載了她兩年的婚姻生活，如今落滿了灰。

爬下梯子，普華走到屋角，提出一袋特別準(zhǔn)備的衣服，里面還有些永道的文件，打火機(jī)香煙之類的小物件。媽媽要來之前，這些東西都是必須的，她事前在客廳里擺上，好似他在家。除此以外，只要人來，不管客廳坐不坐得下，她都要鎖了臥室。能踏足她私人領(lǐng)地的現(xiàn)在只有娟娟。

家里電話響了，普華把袋子放下，跑到客廳接。幾步路，汗珠滴到手臂上，因?yàn)榭照{(diào)的遙控器找不到，房間熱得像個蒸籠。

電話里是普華爸爸，一貫對她寵愛體貼，拿她當(dāng)孩子一樣。

不知是餓過了還是累了，普華嗯的聲音軟軟的。

“干嗎呢？”

“收拾屋子，你吃了嗎爸？”她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盡量去想些開心的事。

“隨便吃點(diǎn)，天太熱。剛看完新聞，一會兒出去下棋。你們晚上吃什么了？”

普華想了一下，說：“扁豆?fàn)F面?！?/p>

“永道做的？”

她違心的“嗯”了一聲。

爸爸掛了電話，普華還舉著聽筒，意識到周末要回家，而永道不能去，鼻子里酸酸的感覺更重了。以前還能用各種理由搪塞，這次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晚上睡不著，普華打開筆記本查看永博發(fā)來的郵件。

從大學(xué)畢業(yè)當(dāng)上攝影記者開始，永博的足跡遍布國內(nèi)國外，一年不一定回北京一趟。學(xué)生時代，普華對他的認(rèn)識只局限在一年一次的家庭聚會，跟著永道稱呼他大哥，后來發(fā)展成MSN和郵件中的朋友，再之后，才在永道鼓勵下幫永博做些翻譯工作。

永博總是發(fā)很多照片給她看，沙漠，濕地，荒蕪的小山村，歌舞升平的市井街道。普華曾經(jīng)收藏過永博的博客，可與永道分開之后，她再也沒在他的博文下留言。

手點(diǎn)在攝影展的文檔下，普華忽然聞到空氣里的糊味，才記起火上還煮著綠豆湯。

跑過去，綠豆干鍋了，黑糊成一團(tuán)焦在鍋底。她端起來想洗，塑料的把手燒軟了，也是燙的，一下子沒拿住，整個鍋砸在地上，一大塊焦黑的綠豆濺到她光裸的腳背上，很快就腫了起來。

家里沒燙傷藥，她把鍋扔進(jìn)池子，沒清理地上的狼藉，先跑去浴室找牙膏。

以前燙過一次，永道給她手指上抹了厚厚一層燙傷藥，告訴她沒藥的時候要先放在涼水下面沖，再用牙膏涂抹。那次燙的手指尖七八個水泡，疼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他摟著她，給她換涼水泡手，一夜都陪在身邊。

跑進(jìn)浴室，普華把腳伸到浴缸里開了淋浴，涼水貼到皮膚，灼傷的疼痛才有所緩解，刷牙杯里的牙膏還剩個小尾巴，不能湊合明早了，她全都擠出來抹到腳背上。單腿跳回廚房，再找掃帚掃地，把鍋重新刷干凈，置在碗架上晾著。

忙完這些，脖子里都是汗，不知是疼的還是熱的，她索性在廚房席地而坐，抱著膝，對著一整排嶄新的櫥柜，打開每扇門檢查里面還剩下什么。

結(jié)果全都空了，連個用過的包裝袋也沒有。

她失望的仰面躺在廚房地上，閉上眼睛想象著他做的扁豆?fàn)F面，淚水禁不住滑下來，流到耳朵里。

她安慰自己，落淚，是因?yàn)槟_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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