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平,雖然沒有打仗,但常常鬧出一場場虛驚。有一次,說是前面有仗打,一時之間,全桂平的大小船只都為旅部包了下來,各家眷屬一時手忙腳亂。立時就要下船了,來不及收拾衣物的便只身出走,及后,知道是一場虛驚,遂又紛紛回來。上下都是神魂不安。
我那次沒有走,德潔也不走,那是因為德鄰去了梧州,我不愿意作雞飛狗走似的,寧愿在家守著,不過,所受的驚嚇當(dāng)自不小。
自此,我對軍旅生活頓生厭倦之心,而思鄉(xiāng)之念也油然而生,覺得這樣動蕩不安的生活,何日才止。倒不如在家鄉(xiāng)紡紗織麻,過得寧靜。這時,我常常想起鄉(xiāng)間田野的一片景色,想起家中的青山綠水,鳥語花香,以及黃昏時,炊煙四起的農(nóng)家風(fēng)光。
難怪德鄰說隨軍生活我過不慣也受不了。在那內(nèi)戰(zhàn)頻仍的年代,隨軍生活只能是居無定所,食無定時,睡不安枕。一聲開拔,官兵立刻行動,眷屬也倉皇打點隨身行李,狼狽隨行。連營級的眷屬,可以乘轎或坐船,排長以下的則只好步行跟隨。前面有炮火,后面有追兵的緊急情形,女人一般是受不了的。每到一個地方,有的住民房,有的住營房,那時代,軍隊紀(jì)律不嚴(yán),百姓畏之如虎,大兵到處,紛紛關(guān)門,商店亦大半停業(yè),或者只開一扇門,先看個究竟,如買東西照價給錢,才敢于開門做生意,否則寧可停業(yè)。由于每到一處,士兵少不了要去老百姓家借東西,借來的床板之類東西,是給班排長用的,至于排長以上的軍官,就要地方給予提供方便。故舊時有所謂大兵過境,雞犬不寧,形容其軍紀(jì)散亂之可怕。
在桂平,我正住得不耐煩,時時想家,覺得那樣的兵荒馬亂,你打過來,我打過去,不知何日是了。倒不如在鄉(xiāng)間安然,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幸而,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了,民國十四年秋天,廣西宣告統(tǒng)一。
為慶祝廣西統(tǒng)一,桂平家家燃放鞭炮,敲鑼打鼓,提燈游行,萬人空巷,其熱烈程度,實空前盛舉。特別是軍人,只要不再打仗,性命才算得是自己的,那軍屬就更高興了,滿心以為從此可以安安然然、快快活活地過太平日子,不用擔(dān)心隨時做寡婦了。
廣西統(tǒng)一后,桂平自然也百業(yè)興旺起來。臨街多開了兩三間茶樓酒館,河面上開設(shè)兩座水上酒家。潯江之濱,扎起一座大戲棚,連日唱大戲,全縣歡騰,茶樓酒館,弦歌之聲不絕于耳。就是尋常百姓也是品絲弄竹,放聲歌唱,極盡其樂!
也難怪,十多年來,百姓飽受兵燹之禍,一下子太平了,哪能不樂呢?誰也顧不了以后還會怎樣,眼前的統(tǒng)一,確是值得高興一番的。
德鄰他們則更是忙碌。統(tǒng)一后的廣西,百廢待舉,身為將領(lǐng),德鄰早已奔赴南寧,著手整頓建設(shè)新的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