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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節(jié):第九章愛情(1)

魯迅傳 作者:許壽裳


第九章愛情第九章愛情

廣州已經(jīng)黑暗得看不見可走的路了,魯迅和許廣平在這里也沒有什么工作可做,于是,他們決定9月27日離開廣州。為了防止意外,他們沒有通知友人,臨行時只有一個人來送行。這一天下午,南海上空正聚集著烏云,仿佛暴風(fēng)雨即將降臨。別了,風(fēng)云變色的廣州!

魯迅同許廣平乘著太古公司的"山東"輪向東駛?cè)?,第二天就到了香港。這是魯迅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來到這個異樣的島嶼。

抵達香港的第二天午后,英國殖民當局雇傭的兩個中國檢查員因為沒有得到賄賂,將他攜帶的幾口書箱又撕又扯,翻攪得凌亂不堪。當魯迅要求他們不再翻看旁的箱子時,一個檢查員低聲跟魯迅說,要給十塊錢才肯罷手。魯迅沒有理睬他,于是他又開始了惡作劇式的檢查,照樣把另外的幾口書箱和提包弄得一塌糊涂。他們的檢查,吸引了不少觀眾,四面已經(jīng)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在繼續(xù)檢查的時候,一個檢查員又提出了給他十塊錢的要求,魯迅只好抓起手巾包里的散角子交給他,他悻悻地拒絕了,又開始檢查起來。這時候,另一個檢查員簡直是存心毀壞,撕碎了魚肝油瓶的紙盒,鉆透了茶葉瓶的蓋子,當他瞧見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時,立即拿了起來,指著魯迅說:"這是兇器,你犯罪的。"

魯迅睜著炯炯有神的眼睛,用沉默表示了抗議。

檢查員不再糾纏這把小刀了,讓魯迅打開一只裝著照片、鈔本、文稿和研究資料的箱子。這箱東西如果被攪亂或毀壞的話,損失可就太大了。他在這時又看了一眼沉甸甸的手巾包,使魯迅頓時恍然大悟起來,把手巾包里十元整封的角子遞給了他。他向門外張望了一下,在那只箱子上畫了個查點的記號,趕緊伸出手接過錢去,塞在魯迅床上的枕頭底下。他向另外的檢查員打了個暗號,走出去了。留下的檢查員卻還用鐵簽亂刺著裝餅的壇子,又將一塊木板做的蓋子撣在地上,拿起一塊餅?zāi)罅四?,又擲進壇子里,這才揚長而去。

一個胖胖的白人走到門口,看著艙里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地,停下來笑嘻嘻地問道:"查過了?"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嘲弄。臨末,那個檢查員才又露面了,從枕頭底下取出自己藏的錢,走了出去,一場殖民地的小小的鬧劇才算收場了。這幕濫用權(quán)力和營私舞弊的鬧劇,活畫出中國許多地方現(xiàn)在和將來的影子:中間簇擁著幾個洋主子,手下是一批為虎作倀的奴才和歌功頌德的"高等華人"。現(xiàn)在的中國已經(jīng)是這樣了,將來的中國還會是這樣的嗎?這不能不引起魯迅的沉思。魯迅愈想愈難平靜,他的心像南海的波濤,翻騰不息。在這海上的暗夜里,他是難以入睡的,祖國是這樣可憐,而革命又被拋入血泊,他拿起筆,記錄下今天船上所見到的這一切,很快地,他感到了筆頭的沉重,放下筆,透著船窗向外眺望,窗外的大海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魯迅和許廣平經(jīng)過了幾天海上的航行,觀賞了幾回海上的日出和日落之后,于10月3日抵達上海。幾天之后,他們遷入了閘北區(qū)景云里的寓所。他們已經(jīng)在患難中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再也不能分離了。以往的日子,只要常常在一起,他們就覺得幸福;而不在一起時,心就像是懸在半空里。他們是應(yīng)該在一起生活了,從這時起,他們正式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一個有著愛情的家,對于魯迅是重要的。在他身邊,與他朝夕相處,和他一起度著辛苦奮斗的日日夜夜的,不僅是一個情深意重的真摯的伴侶,而且是一個與他患難與共、風(fēng)雨同舟的堅貞的戰(zhàn)友。許廣平敬仰他,體貼他,衷心地熱愛他,并獻出自己的全部智慧和才學(xué)來幫助他。許廣平是一個有抱負有見識的女性,她知道魯迅不僅是屬于她的,而且是屬于這個苦難的民族的。因此,她盡了自己的所能,支持和保護魯迅。而魯迅,也從許廣平身上體味到深沉誠摯的愛和無窮的鼓舞。

同居不久后,許廣平曾希望有個工作,獨立地為社會服務(wù),因此,她請許壽裳設(shè)法在教育界找個職業(yè)。由于許壽裳的熱心幫助,工作很快就有了眉目。然而,魯迅卻不愿意許廣平離開自己的身邊,他含蓄而深沉地說:

"這樣,我的生活又要改變了,又要恢復(fù)到以前一個人干的生活中去!"

魯迅的話,打動了許廣平的心。她感到,魯迅是多么珍愛現(xiàn)在的生活,多么需要自己給他的工作以精神上的力量,她不應(yīng)該讓寂寞的"一個人干"的生活重返魯迅身邊,不應(yīng)該改變魯迅所珍惜的這一切。因此,她立即決定,不出去工作了。她暗暗下定決心:從現(xiàn)在起,要做一個無名的人物,盡自己的力量助魯迅一臂之力。許廣平?jīng)]有辜負魯迅的希望,她時時陪伴著他,分擔他的繁重的工作,不管是黎明還是黃昏,她都使魯迅感到一個堅貞不渝的戰(zhàn)友和知音在支持著他。

對于比自己年輕得多的許廣平,魯迅一面感謝她真摯的支持,另一方面又像師長一樣地關(guān)懷和愛著她。為了使許廣平的知識更加充實,把眼界放到更廣闊的世界,到上海兩個月之后,魯迅就開始教許廣平學(xué)日語。

1926年12月2日,魯迅還在廈門大學(xué)的時候,就寫信告訴許廣平說:你大約世故沒有我這么深,所以思想雖較簡單,卻也較為明快,研究一種東西,不會困難的,不過那粗心要糾正。還有一個吃虧之處是不能看別國書,我想較為便利的是來學(xué)日本文,從明年起我當勒令學(xué)習(xí),反抗就打手心。到廣州之后,學(xué)校繁忙的教學(xué)生活糾纏著魯迅,使他無法履行這一許諾。"四·一二"之后,白色的狂潮又把魯迅和許廣平的心攪亂了,憤懣的魯迅,自然沒有心思實現(xiàn)他的諾言。而現(xiàn)在,生活稍稍安定了,魯迅是要完成他的這一美好的愿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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