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節(jié):第三章在大海彼岸(2)

魯迅傳 作者:許壽裳


但同時,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和其他的中國人中,卻又集中了一批民族的精華。那時從事反清運動的革命者,大多數(shù)亡命在日本,孫中山、章太炎、鄒容、梁啟超等反清運動領(lǐng)導人,都在日本傳播他們的思想,組織他們的抗爭力量。此時,革命派與改良派還沒有分裂。魯迅到日本的這年二月,梁啟超創(chuàng)辦了《新民叢報》,他的改良主張通過自己新穎而帶有情感的文字,正震動著年輕的留學生們的心靈。而以孫中山為代表的革命派也在聚集力量,擴大自己的陣地。在異國較為自由的空氣中,又有亡命日本的革命家們的思想感染,許多留學生的心靈也很快蘇醒,他們追隨這些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先驅(qū)者們變革中國的正義活動。魯迅到日本后,感受到一種在祖國黑暗大地上未曾感到的熱烈的革命氣息。他感到鼓舞,感到春意般的希望在心中流動。他經(jīng)常走出校門,赴會館,跑書店,往集會,聽講演。本來就沸騰著的血流,被革命先行者講演中的慷慨之詞,掀起了一陣陣的波瀾。

那時的革命者極力鼓動剪掉象征清朝統(tǒng)治的辮子,很使魯迅感到共鳴。中國人在背后拖著一條辮子已經(jīng)兩個多世紀了。在二百多年前,清王朝的軍隊為了在漢民族頭上種植長辮,展開了血淋淋的廝殺,經(jīng)過時間之波的沖刷,印象已經(jīng)淡薄了。但是,在異國人的眼里,這條多余的、直拖到臀部的長辮,仍然是一種恥辱與失敗的象征。在日本,這些來自大陸的學生的辮子,經(jīng)常成為一種笑柄。鄒容在《革命軍》中說留學生穿著胡服、留著長辮穿過街心時被人譏笑為"蹌蹌子"的恥辱,魯迅是親身感受過的。魯迅在這種革命氣氛的影響下,反清的思想已經(jīng)形成。于是,在1903年3月,他決定刷洗這種恥辱,在弘文學院江南班中,決然地第一個剪掉了辮子,表示自己反抗種族壓迫的決心。剪發(fā)之后,他懷著一種洗凈恥辱的輕松感和自豪感,去找友人許壽裳,讓他欣賞一下更新后的風采。許壽裳也是浙江人,他比魯迅晚半年到日本,此時也在弘文學院進修日語。他所在的是浙江班,剪辮的人多,到東京的頭一天,他就與另一個同學去掉這些糾纏在頭上的"煩惱絲"。而魯迅所在的江南班還沒有一個剪辮的,因為這個班的留學生監(jiān)督姚文甫是一個特別頑固的王朝分子,他是決不允許學生剪辮的。

此時,魯迅來到許壽裳的自修室,眼里閃著喜悅的光輝,許壽裳見到友人的嶄新模樣,激動地評論說:

"呵!壁壘一新!"

魯迅滿意地再一次撫摸一下自己的頭發(fā),對著朋友,豪爽地,暢心地笑開了。

為了給自己的決心作證,他特地拍了一張"斷發(fā)照"。對著照片,他看到新的自己,并對著他靜靜地沉思。瞬息間,大海彼岸風雨如磐的祖國和苦難呻吟的同胞又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向他召喚,他的一腔炎黃之血頓時又奔流起來。近來,他常有這種情感的洶涌,前不久當這種情感最初拍擊著他的心胸時,他無法抑制,就寫下了一首七言絕句,此時,他感到同樣的情感更強烈地沖擊著他,于是,他提起筆來,在這張照片的背面,抄下這首明志之詩:靈臺無計逃神矢,

風雨如磐闇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薦軒轅。魯迅帶頭剪辮的行動,引起了奉命監(jiān)督留學生的姚文甫的惱怒。在他看來,這是帶頭造反,大逆不道,他私下?lián)P言,要停掉魯迅的官費,并把魯迅送回中國去。這個飛揚跋扈的監(jiān)督,實際上是個偽君子,進步的留學生們早就對他討厭透了。這回正好發(fā)現(xiàn)他和一個姓錢的女生私通,便借機教訓他一下。一天,正當姚文甫胡作非為的時候,鄒容等五個人闖入他的寓中,先批他的嘴巴,然后用剪刀截去他的寶貝辮子,并把它掛在留學生會館門口示眾。姚文甫當眾出了丑,頓時威風掃地,連繼續(xù)呆下去的膽量也沒有了,便偷偷溜回國去。姚氏的敗逃,使魯迅感到興奮。同伴們的勇敢行為,使他的身上又力量倍增。1903年4月2日,他懷著勝利的喜悅給家里報告這件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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