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她家?!鄙蚰卮?。
胖大爺上下打量著沈默,而后又看了看夏曉薇,問:“你們是什么人?”
“哦,是這樣?!鄙蚰χf,“老太太是我的一個遠房姨媽,她媽媽和我奶奶是兩姨姐妹。親戚離得遠,好多年不走動了。正好我和我妹妹來聊城辦點事。我媽專門囑咐我們來看看她老人家?!?/p>
“那你來晚了,老太太一星期前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一聽說六指馮死了,沈默立時緊張起來。
“病死的。還能怎么死???唉!這家人算是完嘍,徹底完嘍。都說貧富不過三代,窮點兒富點兒也就罷了,可老柳家這一門也太……沒法說,還是不說嘍!”
沈默給胖大爺點煙:“那我姨家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胖大爺吸了一口煙,“唔,小伙子,你這煙不錯。其他人,哪還有什么其他人?!你姨夫在和你姨結(jié)婚三個月后人就沒了,有人說是去了臺灣找老太爺去了,有人說是下了東洋,還有人說在黃河邊上看到了他的尸體……死活不知,好多年啦,反正從那以后再也沒人看到過他!老太太在你姨夫失蹤后的第七個月上生了個傻兒子,叫柳墩兒。這兒子,有和沒有都一樣?!?/p>
“還不如沒有呢!”一直沒有出聲的瘦大爺說話了。
“可不是咋的!還真不如沒有,如果沒有這個兒子,老太太走的更安心?!迸执鬆敻胶偷馈?/p>
“這話怎么說呢?”沈默問。
“坐下說。”胖大爺又從身后取出兩個馬扎遞給沈默和夏曉薇,“說來話長??!這柳墩兒生來就是個孽障。都說他是個千年鱉精轉(zhuǎn)世,老太太臨生他的頭一天,據(jù)說夢見老鱉入懷,第二天就生了柳墩兒。這柳墩兒說來也奇,從小到大,既不哭也不笑。聽得懂人說話,但從來不說一句話。一歲多就會走路,但不會轉(zhuǎn)彎,就會走直線,拐直角。天性喜歡水,只要看到水,就把什么都忘了。兩三歲時,自己在家里把地上挖了一道一道的溝,在溝里灌上水,把家里折騰得一塌糊涂。奇怪的是,誰也不知道柳墩兒什么時候?qū)W會了游泳,而且水性奇好。一猛子扎進水里,不抓上條活魚不上來。誰都說不清楚他能在水里待多長時間。不管是生魚活蝦,抓上來就吃,吃生的。這小子倒是有良心,最后總是忘不了給老娘帶條魚回來。”
“柳墩兒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呀,一準兒又下了東昌湖。他就是個水里的物,不該生到旱地兒里的?!?/p>
“那柳墩兒什么時候回家呢?”夏曉薇問。
“晚上一準兒回來。這傻小子像鳥兒一樣,一早出飛兒,天黑宿窩兒?!?/p>
“聽我媽說,當年我姨夫家可闊著呢!”沈默信口開河地說。其實,也不完全是信口開河,他看那排老房子,猜想主人家肯定富庶過。
“闊!那可不是一般的闊!他家祖上的老太爺是前清進士,和咱們東昌府的鄧鐘岳鄧狀元是同科。你姨夫的爸爸,是齊魯大學畢業(yè),也是咱東昌府的一號人物,可惜也是個短命的。到了你姨夫這一輩兒,就更不行了,坐吃山空,到最后弄得家徒四壁。臨了臨了,人都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撇下這孤兒寡母,想想都覺得可憐??!”
“那是他的福!”瘦大爺插言,“如果他不敗家,怎么能定城市貧民的成分。按祖上的光景,‘文革’時還不得連累這孤兒寡母的吃瓜落兒?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p>
“老東西,老了老了還這么酸。什么福兮禍兮的,窮轉(zhuǎn)文?!迸执鬆敳粷M地說。
“二位大爺,打擾你們了。你們忙,我們先去辦點事,晚上再來看柳墩兒。”
沈默和夏曉薇正欲起身離開。突然看到對面有一個蓬頭垢面,一臉絡(luò)腮胡子的漢子。那人上身赤裸,渾身長滿濃濃的體毛,下身只穿著一條臟得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的褲衩,光著腳板急匆匆地走著。手里拎著一條一尺多長的草魚,魚腮上穿著柳樹枝。
“大爺,您看!那是柳墩兒嗎?”沈默急忙問道。
胖大爺抬頭一看,說道:“就是他!可真是奇怪,這小子平常不到天黑不回來,今兒這是怎么啦?看來,你們還真是有緣?!?/p>
“謝謝大爺,那我們過去了?!闭f完,沈默和夏曉薇急速走過馬路。
柳墩兒走路果然非常奇特,從西往東一直走,目不斜視,邁著小碎步,但步伐很快,一直走到家門口,依然是面朝東。先停住腳步,而后非常機械地右轉(zhuǎn)身,正好是拐了一個直角,一下變成面朝南。只見柳墩兒從嘴里吐出一把鑰匙,打開鎖,右手向前猛一推,兩扇木門“咣當”一響,甚至來回晃了幾晃。柳墩兒進屋,也不關(guān)門。
沈默他們隨后跟進去,夏曉薇隨手關(guān)了門。
柳墩兒仿佛沒有看到他們,只是旁若無人地忙自己的事情。
“你看!”沈默手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