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吃辣椒

我的故鄉(xiāng)在1980 作者:老貓


80年代《中國青年報》有一位戰(zhàn)地記者很有名,他是云南人。云南人自稱特能吃辣椒。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學(xué)生,很仰慕地坐在他辦公室里,跟他說我能吃辣的。他臉上立刻現(xiàn)出不相信,隨手就從桌子上拿起兩瓶從云南帶回來的辣椒醬,擰開蓋兒,各插進一把小勺。遞一瓶給我,說:“我們比賽?!?/p>

那是相當(dāng)驚心動魄的場面。我們相對而坐,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往自己嘴里送辣醬,一勺接一勺,目光卻是看著對方。當(dāng)吃到第十二勺的時候,他放下了瓶子,說:“好了,我相信了?!?/p>

我的父親是江蘇人,母親是河北人,這兩個地方和辣椒關(guān)系不大,而且家里做飯也不放辣椒,可我偏偏對辣椒很感興趣。記憶中頭次沾辣椒是上小學(xué)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吃食堂,去食堂的路上,正好有一戶人家在院子里種了一片辣椒,綠的紅的掛在矮小的枝頭煞是好看。我們一群孩子就眼巴巴站在那“觀賞”。主人見了我們,當(dāng)然也見到我們手里的飯盆,就招呼:“一人只許摘兩個?!蔽覀兙鸵蝗苏獌蓚€。摘了直接放進嘴里,到了食堂已經(jīng)齜牙咧嘴滿頭大汗。

上大學(xué)的時候,兜里經(jīng)常沒錢。同宿舍的窮哥們兒為了防止月底揭不開鍋,總是在月初的時候湊錢買下一大口袋方便面,好像是十五塊錢。那時候的方便面遠沒有現(xiàn)在包裝得那么精美,它們只是一塊一塊,被裸體放在長長的透明塑料袋里,一袋三十個,很像現(xiàn)在超市里賣的整包裝衛(wèi)生紙。沒有調(diào)料,餓了還可以拿起來就著開水干啃。好在是油炸的,多少有點油味兒。每個月最后一個星期,我們宿舍基本靠這玩意兒生存。

吃的時間長了,口里自然會淡出鳥來。于是大家狠心,去食堂買點咸菜下面。這天被派去買咸菜的兄弟,一回宿舍就興奮異常,大呼小叫。他從書包里慢慢拽出一個大玻璃瓶。大家定睛細瞧,頓時歡呼起來。那是一個大個的雀巢咖啡瓶子,里面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抢苯丰u,我們甚至還能看到夾雜的被軋碎的花生仁。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兄弟或者姐妹,從家里拿來這瓶辣椒,滿懷優(yōu)越感地帶著它去食堂吃飯,然后又豪爽地把它丟在了飯桌上,被我們宿舍眼尖的同學(xué)發(fā)現(xiàn),再滿心歡喜地帶了回來。

那真是美啊,在接下來的一周,我們?nèi)奚岬幕锸扯急贿@瓶辣椒帶得活色生香。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迷上辣椒的。

印象里最珍貴的辣椒,則來自西安。那年我在西安過春節(jié),臨回北京的時候,住的那家老人拿出一個大笸籮,上面滿是曬干的辣椒。他讓我?guī)椭?,一起把辣椒的蒂桿掰掉,然后用一種自制的小攪拌機把辣椒研成粉末,裝在一個大牛皮紙袋里?;氐奖本男欣罾锬贸黾埓?,濃香撲鼻。辣椒油已經(jīng)把紙袋浸透——我真的無法想象,看上去枯干的辣椒,還會有這么濃郁的油香。我把那些辣椒裝在茶葉桶里,只有家里來了客人才拿出來用。五六年過去了,老人已經(jīng)走了,可那辣椒卻仍然在。拿出它來,就會想起我們研磨辣椒的那個畫面,仿佛電影一樣。人生的過程大多如過眼云煙,留在腦海里的,就是這些深刻的畫面。

喜歡吃各種辣椒,湖南的剁椒、四川的泡椒,還有海南的黃燈籠椒。經(jīng)常買來饅頭,抹上就吃,即使上火起泡也在所不惜。嗜辣的人可稱“辣椒派”,喜歡那種香,那種咸,那種微微的疼,讓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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