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既然知道了散點和焦點,西方和東方,我們現(xiàn)在就完全可以把它們混合起來使用。無論是中國方式還是西方方式,無論是散點透視還是焦點透視,它都只是一種手段,都還只是局限于看,是看的不同方式。
看的慣性,源遠流長,這是一個通常的視覺的低門檻,首先當然是要把人家請進來,可是最終必須得有一些有別于慣性思維的東西,它才發(fā)生作用。有的藝術品是用完全不同于你的習慣的方式強加給你。有些人可能會接受;但更多人可能會反抗,我看不慣,不接受,我扭頭跑還不行嗎?你準備這樣做的時候,必須得忍受走掉的這部分人的損失。可是如果你請人進來的方式,太符合慣性了,人大概不會跑,可最后他感覺不到不一樣的地方,甚至他知道了不一樣的地方,但他還是覺得這是在他以前的經(jīng)驗里面的。這種吸引人的方式相對另外一種方式要容易,門檻就要低一些。
比如"云彩"系列,或許你并沒有過從云上面看人的視覺經(jīng)歷,但為什么你會覺得這個畫面感覺很自然?你看畫面上全部是散的云彩,好像沒有其他東西了,但你看著看著,一邊擰過來之后,是水,是浪。水擰過來,云在下面了,又看到水里面有游泳的人。這個時候,邊走邊看的慣性被打斷了,因為你自己的身體位置和視點都被分裂了。另外,在平的背景上,我把云層擰成隧道,變成了一個空的大洞。從任何一個點上看,它都是寫實的,一層一層推過去的云彩,從四邊看都行,怎么掛都行。由此這個作品就變成一個空間和時間都有的東西。繪畫里面很容易造空間,但你不能造時間,我把平面擰成圓洞,或者說擰成下水道。這下水道有人離得近,有人離得遠,這個時候它自然就會產(chǎn)生時間的意念了,不僅僅是視覺上空間的概念了。這個時候人只能琢磨,你得改變一個方式,你不能再按照站在泰山上面看云海,或站在北戴河鴿子窩上面看日出,它已經(jīng)不是這樣一個概念了,它把慣性的透視的方式改變了。但是,你越局部看,它越真實,每一個局部都是跟你的慣性的方式一樣的,每一個局部都是符合你的常規(guī)的透視的習慣的,可組合在一起,卻變成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結?構。
這種觀看的方式,就是讓你停止"看",回到"想"??从肋h不是重點,作品還是需要用心去體會的。我學畫至今,接觸到的藝術評論或批評,大多都是強調(diào)看的。其實看就是一個通道嘛。它只要看到了就好了。最終它是要達到使你的心里有反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是看清楚了還是需要再想,再思考。我認為后邊的這一部分是最重要的,作品討論的核心內(nèi)容,這部分內(nèi)容有時候我們稱之為"精神"。聽起來很虛,但漸漸地,你把握得住了,就可以比較細化了,是可以細化成技術性實踐,在作品中具體呈現(xiàn)。這個微妙的變化,是把藝術家和工匠區(qū)別開的重要因素。
我的作品都會考慮人的視覺心理。因為我認為視覺最終是心理的,而不僅僅是眼睛看到的東西?,F(xiàn)在國內(nèi)的藝術教育只是教你看就完了,并不涉及到心理學,所以我們造就了非常好的工匠,這些工匠只是把眼睛碰到的東西描繪出來,而不會涉及到心理層面,所以這是非常遺憾的一種教育。我學畫的時候,畫了特別多的素描,分層分面,跟著結構和光線走,跟對象的質(zhì)感和彈性是沒有關系的。后來我琢磨著我們以前學院教得不對。學院教學要求的色彩關系,暖、冷,環(huán)境色彩之類,已經(jīng)進入一個誤區(qū)了,這個誤區(qū)要求科學上的真實,這是一個非常要命的錯誤。其實我們甚至不要求視覺上的真實,只要求感覺上的真實。